暮春清晨，薄雾未散，青瓦白墙的岐仁堂已飘出淡淡药香。堂前老槐树抽了新叶，嫩绿沾露，风一吹簌簌落在青石板台阶上。岐大夫身着藏青色长衫，正坐案前翻《脾胃论》，案头陈皮茶水汽袅袅，润着“脾主肌肉，胃主受纳”的字样。
“岐大夫早！”药童禾挎着竹篮从后门进来，里面是刚采的薄荷、紫苏，“菜市场王婶问您啥时候有空看胃脘胀，吃了凉糕总胸口堵。”
岐大夫合上书，指尖轻敲案几：“等她来了再，先把昨日晒的黄芪阴干，别晒燥了，补气力道会散。”
禾刚应下，堂口传来犹犹豫豫的脚步声。一个穿浅蓝色碎花衬衫的女人站在槐树下，双手攥着布包，脸涨得通红，眼神躲闪，脚尖蹭着青石板，半不敢进来。
“大姐，看病快进来坐！”禾轻声招呼，生怕吓着她。
女人身子一僵，望着“岐仁堂”牌匾和旁题的“医者仁心”，咬咬牙快步进门，还掩了一半门。岐大夫抬眼望去，她约莫四十出头，面色萎黄，眼下青黑，眉宇锁着愁云，肩膀塌陷，显然被心事缠了许久。
“施主请坐，喝杯温水慢慢。”岐大夫温和开口，递过水杯。
女人局促坐下，双手仍紧攥布包，指尖泛白。沉默半晌，她声音细若蚊蚋：“岐大夫，我这病太丢人，实在不好意思……我叫李秀兰，住城郊区，儿子儿媳在外打工，我带五岁孙子。这两年得了个怪病，一笑、弯腰提重物，甚至跳广场舞稍动一动，就控制不住‘尿裤子’。刚开始不严重，后来越来越厉害，连咳嗽都不行，出门必垫护垫，生怕出洋相。广场舞不敢去，门不想出，丈夫虽没啥，我自己觉得抬不起头，夜里都睡不着，明明不算老，却得了老太太的病……”
着，李秀兰眼圈红了，眼泪砸在布包上。岐大夫递过帕子，轻声道：“医者面前无隐私，只管来，我定尽力诊治。你这病在中医疆气虚失摄’，不是怪病，根源在脾。”
“脾？”李秀兰擦泪疑惑，“我这是尿的问题，跟脾有关系？我胃口还行，就是偶尔没力气。”
岐大夫拿起笔，在宣纸上画了简图：“《黄帝内经·素问·痿论》讲‘脾主身之肌肉’，咱们身上不管是大块肌肉，还是体内看不见的肌肉，都归脾管。脾像身体的‘营养师’，把食物转化为气血，输送到肌肉里，让肌肉有力有弹性。要是脾弱了，气血不足，肌肉就像缺肥的庄稼，蔫软无力。”
“《脾胃论》也‘脾胃气虚，则下流于肾，阴火得以乘其土位’。脾胃气虚，气升不上来反而下坠，就是‘中气下陷’。气就像顶梁柱，气足了，肌肉才能收紧，膀胱里的水液才能固摄住；气不足，顶梁柱垮了，肌肉松弛，一用力气下坠，水液就溢出来，这就是你笑、动就漏尿的缘故。”
李秀兰皱着眉：“那我脾为啥会虚？我常吃鸡鸭鱼肉，没少吃好的啊。”
岐大夫问道：“你是不是常年操劳带孙子、做家务，饮食不规律，忙起来忘了吃，也很少运动？”
李秀兰连连点头：“对对！孙子从一岁多就跟我，调皮得很，我要洗衣做饭打扫，忙起来早饭都顾不上，午饭就煮点面条。晚上等孙子睡了收拾家务，常忙到十一二点。想运动没时间，后来得了这病，更不敢出门了。”
“这就对了。”岐大夫点头，“《黄帝内经》‘久视伤血，久卧伤气，久坐伤肉’，你过度操劳是‘劳倦伤脾’，脾的运化功能被耗伤；饮食不规律，脾得不到滋养；再加长期不运动，气血运行不畅，肌肉没了气血滋养，越来越松弛，气也越来越虚，久而久之就成了这样。你面色萎黄、眼下青黑，都是脾胃气虚、气血不足的表现，《灵枢·决气》讲‘中焦受气取汁，变化而赤，是谓血’，脾胃是气血之源，脾弱了，面部和眼部得不到滋养，自然显憔悴。你是不是还容易疲劳、话没底气，稍动就喘？”
“太对了！”李秀兰满眼敬佩，“我早上起来浑身无力，抱孙子一会儿就腰酸背痛气喘，还以为是年纪大了，原来都是脾气虚闹的！”
“你这病看似在尿，实则在气，治疗关键是‘补气升阳、固摄水液’，把脾补起来，气提上去，肌肉有力了，自然能管住水液。”岐大夫安抚道，“《伤寒论》‘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你这病拖了两年多，但抓住根源慢慢调理，肯定能好。”
“我给你用《脾胃论》的经典方‘补中益气汤’为基础调理。方中君药是黄芪，《神农本草经》黄芪‘味甘微温，主补虚’，甘温补气能升阳举陷，是补气要药。但市面上的补中益气丸黄芪量不足，力道太弱，我给你开汤剂，加大黄芪用量；原方人参换成红参，《本草纲目》红参‘大补元气，益气摄血’，补气力道更峻猛，助脾胃运化。”
“臣药用白术和炙甘草，白术《神农本草经》言‘主除热消食’，能健脾益气；炙甘草益气补中，调和诸药。佐药加陈皮、升麻、柴胡，陈皮理气健脾，防补气滞气；升麻、柴胡升举阳气，助黄芪、红参提下陷之气。”
“你还兼有水液失摄，再加五味子、益智仁、桑螵蛸、覆盆子。五味子《神农本草经》主‘益气’，能收敛固涩；益智仁《本草纲目》治‘心气不足，梦泄’，暖肾缩尿；桑螵蛸补肾固精缩尿，覆盆子《本草纲目》‘益肾脏，缩便’，四味合用增强固摄之力。最后加一味附子，《神农本草经》它‘温中，补火助阳’，你脾虚无阳，附子像‘火引子’，振奋阳气助气血生成，加速肌肉修复。”
李秀兰听得入迷，急切问：“这药要吃多久能好？我试了不少偏方都没用，还以为这辈子都这样了。”
“你气血耗伤久，得慢慢调。先开七剂，每一剂水煎服，早晚各一次。服药期间清淡饮食，多吃米、山药、红枣健脾，别吃生冷油腻。每慢走半个时辰，别大笑、提重物、剧烈运动。服完七剂来复诊，我再调药方。”岐大夫叮嘱道，“《黄帝内经》‘恬淡虚无，真气从之’，放宽心，心情好脾功能也会更好。”
禾按方抓药，每味都仔细称量：“岐大夫，黄芪三十克，红参十克，附子先煎一个时辰，我会提醒李婶。”
李秀兰接过分好的药包，紧紧抱在怀里，递过钱又被岐大夫找了一部分：“你带孙子不容易，能省则省。”
“岐大夫，您真是好人！”李秀兰深深鞠躬，抱着药包轻快出门，阳光洒在她身上，驱散了两年多的阴霾。
禾望着她的背影：“岐大夫，您真厉害，几句话就解了李婶的心事。为啥有的人吃偏方不管用呢？”
“偏方不辨体质，中医讲究‘因人制宜’。”岐大夫翻着《脾胃论》，“有的人是肾阳虚，有的人是痰湿阻滞，盲目用偏方不仅没用，还可能加重病情。秀兰若只吃收敛药，不补气升阳，治标不治本，迟早复发。辨证是中医的关键，辨证准了，用药才有效。”
七后，李秀兰再次来到岐仁堂，精神好了许多，面色红润，笑容轻松：“岐大夫，太神奇了！服药第二就有力气了，现在轻轻笑不会漏尿了，用力时只剩一点点，邻居都我开朗多了！”
岐大夫诊脉后笑道：“脉象有力了，脾胃在恢复。我调下调方，减附子量，加一味山药，《神农本草经》山药‘补中益气力，长肌肉’，助脾养肌肉。再服七剂，继续遵医嘱。”
又过半个月，李秀兰第三次来，整个人容光焕发：“岐大夫，我彻底好了！大笑、提重物、跟孙子跳绳都不漏尿了，昨跳了一个多时广场舞都没事！”
岐大夫诊脉后欣慰道：“脉象平稳有力，脾胃功能正常，中气已升，彻底痊愈了！平时还是要规律饮食、适度运动、保持心情舒畅，才能防复发。”
李秀兰激动得落泪，深深鞠躬：“谢谢您！您不仅治好了我的病，还让我找回了生活的信心！”她递来自家种的米和鸡蛋，“这是一点心意，您一定要收下。”
岐大夫收下礼物，笑着送她出门。禾感慨：“中医真神奇，补中益气汤就治好她两年的病。”
“不是中医神奇，是‘治病求本’。”岐大夫望向窗外，“《黄帝内经》‘治病必求于本’，找到病因病机，对症用药，自然事半功倍。咱们岐仁堂，就是要靠这辨证施治的本事，为百姓解除病痛，把中医的仁心传承下去。”
此后，常有漏尿患者来岐仁堂，岐大夫皆以补中益气汤为基础，辨证加减，一一治好。李秀兰也常来坐坐，分享生活趣事，脸上的笑容从未断过。
岐仁堂的药香年年飘散，堂前老槐树年年枝繁叶茂。岐大夫的悬壶故事，在城乡间流传，成了一方水土上最温暖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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