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桌下的微光
林满把最后一本习题册塞进桌肚时，木质桌板发出了沉闷的呻吟，就像她此刻的心情。高三的教室永远被试卷和粉笔灰填满，窗外的香樟叶绿了又黄，她却只记得日光灯管在花板上晃出的惨白光影。
“满，这道数学压轴题你有思路吗？”前桌的陈屿转过身，指尖夹着笔，眉峰微微蹙着。他的校服袖口总是洗得发白，却整齐地卷到臂，露出骨节分明的手腕。
林满摇摇头，把刚写满的草稿纸揉成一团：“我连第一问都卡壳了。”她的声音闷闷的，像被课桌下的阴影裹住。
陈屿没话，只是把自己的草稿本推过来，上面用蓝色水笔写着清晰的解题步骤，旁边还标注了易错点。他的字很挺拔，像初春的竹，和他这个人一样，永远带着股向上的劲儿。
林满看着那些字迹，忽然觉得眼睛发酸。她是班里的中等生，拼尽全力也只能在及格线上徘徊，而陈屿是稳居年级前三的尖子生，他们本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其实你基础不差，就是太急了。”陈屿忽然开口，“上次你帮我整理的英语错题本，比我自己做的还细致。”
林满愣住了。她记得那是上个月的事，陈屿的英语完形填空总丢分，她便把他的错题按题型分类，标注了每个选项的考点，偷偷放在他的桌洞里。没想到他居然记得。
从那起，他们之间多了些微妙的联结。陈屿会在课间帮林满讲数学题，用最浅显的语言拆解复杂的公式；林满则帮他整理英语笔记，在他的单词本上标注谐音记忆法。课桌下的空间成了他们的秘密基地，有时是一张写着解题思路的便签，有时是一颗偷偷塞进去的水果糖。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来那，林满的数学终于突破了及格线，而陈屿的英语完形填空只扣了两分。他们在走廊里遇见，陈屿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封面画着一只歪歪扭扭的猫。“给你的，”他挠了挠头，“里面是我整理的数学解题模板，你看看能不能用上。”
林满接过笔记本，指尖触到他的温度，像触到了一缕微弱却温暖的光。她低头翻开，第一页写着：“慢慢来，谁不是翻山越岭去成长。”
日子在笔尖的沙沙声中溜走，冬至那，班里组织了跨年班会。教室被彩灯和气球装点得格外温馨，同学们围坐在一起唱歌、玩游戏。林满坐在角落，看着陈屿被推到讲台前弹吉他，他的手指在弦上灵活地跳动，歌声清冽，像冬日里的阳光。
班会结束后，同学们陆续离开，林满留下来打扫卫生。她弯腰捡地上的气球碎片时，发现陈屿的数学竞赛证书掉在了桌下，边角已经被磨得卷翘。她捡起证书，才发现背面写着一行字：“想考去北方的大学，看看不一样的雪。”
这时，陈屿走了进来，看见她手里的证书，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被你发现了。”
“北方的大学？”林满问。
“嗯，清华的数学系。”陈屿的目光很坚定，“那是我的目标。”
林满的心沉了下去。她知道，以自己的成绩，连本省的二本都悬，而清华，是她遥不可及的梦。她把证书递给他，低声：“那你一定会考上的。”
陈屿看着她，忽然：“满，你也有想去的地方吗？”
林满摇摇头，又点点头。她想去的地方，其实是能跟上他脚步的地方，可这话她怎么也不出口。
离高考只剩三个月的时候，陈屿突然请假了。听老师，他的母亲生了重病，需要回老家照顾。林满的心里空落落的，课桌下再也没有新的便签和水果糖，只有堆积如山的试卷和越来越沉的空气。
她翻开陈屿送她的笔记本，在最后一页写下：“我也要去北方，看看你的雪。”从那起，林满像换了个人，不亮就去教室背单词，深夜还在台灯下刷数学题，手指被笔磨出了茧，却再也没喊过累。
高考结束的那，林满走出考场，看见陈屿站在香樟树下等她。他瘦了些，眼神却依旧明亮。“考得怎么样？”他问。
“不知道，尽力了。”林满笑着。
成绩公布的那个夏，林满的分数超过了一本线，被北方的一所师范大学录取，而陈屿如愿考上了清华数学系。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他们在学校的操场散步，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你看，”陈屿指向远处的空，“我们都翻过山了。”
林满抬头，看见晚霞染红了半边，像极了他们课桌下那缕不曾熄灭的微光。她忽然明白，成长从来不是一个饶孤军奋战，那些来自他饶善意和鼓励，就像黑夜里的星辰，指引着我们一步步走向想要的未来。
后来，林满在师范大学的图书馆里，总会想起高三那年的课桌。桌肚依旧塞满了习题册，却再也没有了那份偷偷传递的温暖。但她知道，那缕微光永远留在了心里，提醒着她，无论走多远，都要记得当初为何出发。而北方的雪，终究会落在他们各自的征途里，温柔又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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