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喇叭里“恢复高考”的余音还在村口绕，秦宇轩捏着红薯的手早松开了，心里的念头却越转越急——他比谁都清楚，这机会不能等。晚饭时，15瓦的电灯把粗瓷碗照得发亮，他扒了两口玉米糊糊，就把心里盘了一下午的想法出来：“爹，娘，我想今年就考。”
秦老实正用拳头揉着后腰，闻言动作一顿，糠屑从衣角落在地上：“你才高一，学籍都不够，学校能让你报？”张卉玲也停下手里的针线，眼神里满是担忧：“要不咱等毕业？你还……”“不了！”秦宇轩打断她，眼里亮得很，“我学跳过级，高一的课早学完了，南郊中学的王老师都，我跟着高二学都跟得上！”
这话不是吹牛。他记性本就出众，当年四个月背完《新华字典》的事，学校老师至今还提；上了高中，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连高二的奥数题，王老师也常拿来让他试试。只是按规矩，高考得有高中学籍，他这高一在读的身份，连报名的门槛都够不着。
第二一早，秦宇轩骑着家里的二八大杠自行车往学校赶——十几分钟的路，他骑得飞快，车把上挂着的布袋里，还装着王老师之前借他的高二数学教案。到了学校，他直接往办公室跑，王老师正批改作业，见他气喘吁吁的样子，就知道没好事：“又琢磨啥呢？”
“王老师，我想蹭高二的摸底考。”秦宇轩把教案放在桌上，声音有点急，“您跟我过，高考要看真水平，不是光看学籍。我想试试，要是能考好，您能不能帮我跟学校，通融一下报名的事？”
王老师皱着眉翻了翻他的成绩单，红笔勾的“优”字密密麻麻：“我知道你能学，但学校有规定……”“我就试一次！”秦宇轩攥着衣角，又想起家里的光景——大姐秦萱荣初中毕业就纺线，二姐秦萱芝和三姐秦萱稳学毕业就下地，四姐秦萱晴连新本子都舍不得买，全是为了让他好好读书。“要是考不好，我就踏实等毕业，绝不瞎折腾。”
王老师看着他眼里的劲，想起这孩子背字典时的韧劲，最终：“行，明高二摸底考，我跟监考老师打个招呼。但你记住，这只是试试，要有好心态。”
周六上午的考场里，秦宇轩坐在最后一排，周围都是比他高半个头的高二学生。卷子发下来，他扫了眼题目，心先沉了半截——数学最后两道立体几何题，知识点他只在教案里见过，辅助线怎么画都没头绪。笔尖在草稿纸上划了又划，他突然想起全家的指望：父亲腰伤没好还在地里干活，母亲省着电费全家只开他房间灯，四个姐姐更是把上学的机会全让给了他。
没空想太多，那份沉甸甸的重任压在心上，反倒让他静了下来。他攥紧笔，先回忆课本里类似的例题，再一点点推导公式，草稿纸写满了两张，竟真的把思路捋顺了。等他把最后一个步骤写完，交卷的铃声正好响。
监考老师翻他卷子时，特意停在最后两道题上，抬头多瞅了他两眼：“你就是秦宇轩？王老师没吹牛，比有些高二学生答得还顺。”秦宇轩攥着衣角笑，心里的石头落了一半。
骑车回村时，他绕到新华书店门口，盯着橱窗里的《高考数学真题解析》看了半——五块八毛钱，没舍得买 。他摸了摸口袋里母亲给的两块零花钱，默默转了身。
到家时，院子里飘着纺线的棉絮，秦萱荣坐在纺车旁，脚边的线锭子堆了半筐。秦萱晴先跑过来，手里还拿着个热红薯：“弟，考得咋样？”“还行！”秦宇轩接过红薯，咬了一口，甜意里裹着暖意。
夜里，他趴在炕桌上整理错题，电灯的光映着草稿纸上密密麻麻的公式。秦萱芝端着碗热水进来，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毛票：“俺跟大姐商量了，以后每多纺俩时辰线，攒够钱给你买真题集。”秦宇轩看着二姐手上冻裂的口子，把错题本往怀里拢了拢——不管能不能报上名，他都得拼到底，不能辜负这满屋子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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