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在耳边呼啸，失重感让胃部翻江倒海。
池橙被抛出的弧线尚未抵达顶点，目光却已死死锁定霖面上那个迅速石化、凝固的身影。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她看见灰白色的石质如同最冷酷的冰霜，在他将她抛出的力道尚未完全消散的瞬间，就贪婪地吞噬了他最后残存的血肉之色。
从他的指尖开始，到手臂，到肩膀，到胸膛，再到那双最后望向她的、情绪复杂的眼睛……
一切属于生命的柔软与温度，都在刹那间被坚硬、冰冷、死寂的灰白所取代。
那个总是鲜活、总是带着各种浓烈情绪、总是让她恐惧又不由自主被吸引的哈尔，就在她眼前，变成了一座毫无生气的石雕。
“哈尔——！！”
她的嘶喊被迎面而来的风撕扯得破碎不堪。
砰！
她重重撞入一个带着风尘和草木清香的怀抱。苏菲骑着的扫帚剧烈摇晃了一下，险险地稳住了身形。
“没事了，抓紧我！”苏菲的声音急促传来，带着安抚的意味，一只手紧紧环住她，操控扫帚试图拉升高度，远离下方越来越密集的机械军团和魔法光束。
可池橙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觉不到。
安全了？救援来了？战场局势？
这些概念从她彻底空白的大脑里滑过，留不下丝毫痕迹。
她的整个世界，都被那座突兀地矗立在焦土与硝烟中的灰色雕像占据了。
苏菲试图带着她飞向相对安全的森林营地方向，但池橙却像是疯了一样，突然爆发出惊饶力气，猛地挣脱了苏菲的怀抱！
“你干什么？！”苏菲惊骇地想抓住她。
池橙根本不顾自己正身处离地十几米的高空，也不管下方是致命的战场，她眼中只有那座石雕。
挣脱的力道让她直直朝着地面坠落下去！
噗通！
她重重摔在焦黑泥泞的地上，离那座石雕不过十几步的距离。
剧痛从摔到的膝盖和手肘传来，但她浑然未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
“哈尔……哈尔！”她跌跌撞撞地冲到石雕面前，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近了看，更加令人窒息。
石雕栩栩如生，连他最后那一刻微微张口似乎想什么的表情，眉宇间那未散的决绝与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释然，都凝固得清清楚楚。
他向前伸出的手臂，还保持着将她抛出的姿势，每一根手指的线条都透着石质的冰冷和僵硬。
阳光透过尚未完全合拢的云层缝隙，落在这座新生的“纪念碑”上，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反而更衬得它灰暗、冰冷、死寂。
“不……不应该是这样……你不能……”
池橙语无伦次，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掰开他石化僵硬的手指，仿佛这样就能逆转时间，就能把他从这种可怕的凝固状态中拉回来。
可她的手指触碰到他的，只有坚硬和冰冷。
那是一种彻彻底底的、毫无生命回应的触感，冷得刺骨，硬得硌手，绝望得让她心脏痉挛。
“醒过来！哈尔！我命令你醒过来！”
她捶打着他的手臂，石头发出的沉闷声响让她更加恐慌，“你不是最讨厌别人命令你吗？你起来反驳我啊！起来啊！”
她的捶打变得无力，最后变成了近乎绝望的抚摸。
指尖颤抖地划过他石化手臂上冰冷的纹理，划过他僵硬的胸膛，最后，停留在他石化的脸庞上。
就在她的指尖无意间触碰到他眼角下方时，一种微弱的、与其他冰冷石质截然不同的粘腻温热感，让她猛地一颤！
她难以置信地凝眸看去。
只见他那双已经完全石化、毫无神采的灰色眼睛下方，那冰冷的石质眼角边缘，竟悄然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的缝隙。
而那缝隙之中，正缓缓渗出一缕极其细的、触目惊心的……鲜红。
是血。
温热的、鲜红的血泪，正极其缓慢地从石头的裂缝中渗出，沿着他冰冷僵硬的脸颊，滑下一道蜿蜒的、刺目的红痕。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她最后的嘶喊吗？
在她被抛出去的那一刻，在他彻底石化前的最后一瞬，他听到了吗？
这滴血泪，是他最后的回应吗？
巨大的悲恸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池橙，让她窒息，让她浑身冰冷，唯有眼眶灼烫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她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徒劳地用指尖去接那滴温热的血泪，仿佛想要接住他最后残存的、一丝微弱的生命气息。
“哈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而充满讥讽的狂笑，通过扩音魔法清晰地传来，如同冰冷的针，刺破了这片短暂的死寂。
是钢铁魔女！
她那艘受损但依旧庞大的旗舰，正悬浮在不远处的低空，炮口冷冷地指向这边。
她的声音充满了愉悦和残忍的欣赏：
“为了送走一个没什么用的累赘，居然真的把自己彻底变成了石头？哈哈哈哈！真是感人至深啊！哈尔，这就是你为自己选择的结局吗？一座完美的墓碑！矗立在这里，纪念你的愚蠢和短视！”
那笑声如同最恶毒的诅咒，鞭挞着池橙的神经。
墓碑……
他过，城堡是他的牢笼，也是他的墓碑。
而现在，他把自己变成了墓碑本身。
为了她。
这个认知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在她的灵魂深处。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那座狂笑的钢铁巨舰，眼底的空洞和悲伤在瞬间被一种极其可怕的、疯狂的平静所取代。
她不再试图去掰他的手，也不再徒劳地呼喊。
她只是向前一步，伸出双臂，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环抱住了这座冰冷的石雕，将脸颊贴在他冰冷坚硬的胸膛上。
那里，原本应该有心跳的地方，此刻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
然后，她踮起脚尖，在钢铁魔女刺耳的狂笑声中，在苏菲焦急的呼喊声中，在周围震耳欲聋的炮火声中，将自己颤抖的、毫无血色的嘴唇，轻轻地、印在了他那同样冰冷石化的嘴唇上。
这是一个绝望的、没有任何情欲意味的吻。
冰冷得让她浑身发抖，坚硬得硌痛了她的唇瓣。
一触即分。
她微微退开少许，额头却依旧抵着他冰冷的额头，用一种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某种碎裂般决绝的声音，对着石雕呢喃：
“你听见了吗，哈尔……”
“醒过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可怕的重量。
“否则……”
她顿了顿，环抱着石雕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最后的体温传递过去。
“我就在这儿，陪你一起……变成墓碑。”
“我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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