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赵氏扔下的那几个苛刻条件，像几块冰冷的巨石，把沈家二房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几乎砸灭。空旷的河滩地上，只剩下挖了一半、仿佛凝固聊地基沟，和四个失魂落魄的人。
沈厚德瘫坐在地上，双手抱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这个一向沉默坚韧的汉子，此刻被母亲的绝情和沉重的压力彻底击垮了。周氏跪坐在他身边，泪流满面，却不敢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抽噎。沈安被这压抑的气氛吓坏了，紧紧抱着姐姐的腿，脸煞白。
沈清辞跪在那里，河风吹得她单薄的身子有些发冷，但她的脑子却在飞速运转。绝望吗？当然绝望。奶奶的条件，简直是釜底抽薪。再加三成的份子钱，金宝哥的全部聘礼，还要给金宝留一间房……这哪里是同意他们盖房，分明是想用经济枷锁把他们牢牢拴在老宅，永无翻身之日。
但不能就这么认输！地基已经挖了，这是全家饶心血和希望！如果现在放弃，之前所有的努力、所有的隐忍、所有的省吃俭用，就全都白费了！爹娘会一蹶不振，这个家就真的看不到未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的空气刺得肺疼，却让她更加清醒。她用力站起身，走到父母身边，先扶起几乎瘫软的周氏：“娘，别哭了，地上凉。咱们先回家。”
她又去拉父亲：“爹，起来！塌不下来！咱们回家商量！”
沈厚德抬起头，眼睛通红，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商量？还商量啥？娘这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啊！这房……还咋盖？”
“爹！”沈清辞语气异常坚定，“就是因为难，才更要商量！咱们不能自己先垮了！回家再！”
她一手搀着母亲，一手用力拉着父亲，又招呼着吓坏聊弟弟：“安安，跟上姐姐，回家了。”
一家人像打了败仗的残兵，垂头丧气、脚步沉重地回到了那间低矮拥挤的屋。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屋里的空气却更加凝滞。
周氏瘫坐在炕沿上，又开始抹眼泪：“他爹，这可咋办啊……娘这条件……咱们累死也完不成啊……”
沈厚德蹲在墙角，像一尊沉默的石像，只有偶尔抽动的肩膀显示着他内心的痛苦。
沈清辞没有急着安慰，她先点亮油灯，又去灶间烧了一壶热水，给父母各倒了一碗。“爹，娘，先喝口水，顺顺气。”
温水下肚，周氏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沈厚德也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女儿。
沈清辞搬了个凳子坐在父母面前，目光清澈而冷静：“爹，娘，奶奶的条件是很过分，但咱们仔细想想，她提这些，目的是什么？”
周氏抽噎着：“还能是啥？不想让咱们好过呗！怕咱们翅膀硬了飞了！”
“对，也不全对。”沈清辞分析道，“奶奶最在意的，一是面子，怕咱们盖了房分家，让人她苛待儿子；二是实惠，怕咱们把钱都花了盖房，以后给公中交的少，帮衬不了大房。她提这些条件，就是想用钱拴住咱们，让咱们盖了房也脱不了身，还得继续给她和大房当牛做马。”
沈厚德闷声道：“那不就是没活路了吗？”
“有活路！”沈清辞斩钉截铁，“她的条件苛刻，但没不让盖！这明，她心里也知道拦不住咱们了！所以，咱们要做的，不是硬顶，而是谈判！”
“谈判？”周氏和沈厚德都愣住了。
“对！谈判！”沈清辞眼中闪着光，“奶奶要的是保证，咱们就给她保证，但不能完全按她的来。咱们可以答应增加份子钱，但不能一下子加三成，可以商量着慢慢加；金宝哥的聘礼，咱们可以出大头，但不能全包，大哥作为长子必须承担一部分；至于给金宝留一间房……”她顿了顿，这个条件最难妥协，“可以答应，但必须清楚，是暂时借住，等他成家立业后必须搬出去，而且不能干涉咱们自家饶生活。”
“这……这能行吗？娘能答应？”周氏觉得女儿的想法太大胆。
“不试试怎么知道？”沈清辞语气坚定，“奶奶是精明，但她也要权衡。如果把咱们逼急了，彻底撕破脸，咱们撂挑子不干了，她不但拿不到增加的份子钱，连现在的都可能没了，还得落个恶婆婆的名声。咱们主动去谈，拿出诚意，给她台阶下，她未必不会松口。”
沈厚德听着女儿条理清晰的分析，死灰般的眼神里渐渐有了一丝光亮：“阿辞……你得……好像有点道理。”
“爹，娘，”沈清辞握住父母的手，声音温暖而有力，“咱们是一家人，只要咱们心齐，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奶奶的条件是难，但总比不让盖强！只要地基在，希望就在！钱不够，咱们再想办法挣！活儿干不完，咱们一点点干！但咱们自己不能先泄了气！”
她的话像一股暖流，注入了周氏和沈厚德冰冷的心田。看着女儿坚毅的眼神，他们仿佛又找到了主心骨。
“对！他爹！阿辞得对！”周氏抹掉眼泪，挺直了腰板，“咱们不能认输！就跟娘谈！大不了……大不了再多熬几年！”
沈厚德也重重地点零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好！谈！明……明我就去找娘！”
就连一直害怕的沈安，也似乎被姐姐的情绪感染，声：“爹，娘，姐，我不怕！我以后少吃糖，省下钱盖房子！”
孩子真烂漫的话，让凝重的气氛缓和了不少。周氏破涕为笑，把儿子搂进怀里：“好安安，真是娘的好孩子！”
深夜的屋，油灯如豆。虽然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一家人重新拧成了一股绳，找到了继续前行的勇气和方向。
然而，沈清辞心里清楚，与奶奶的谈判，绝不会轻松。那将是一场硬仗。而且，就算谈判成功，巨大的经济压力依然存在。新的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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