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商号的前厅里，伙计们往来匆匆，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纸张的气息。叶轻眉正坐在靠窗的桌前，低头看着一份商号的账目，阳光透过窗棂，洒在她素色的布裙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轻眉。
熟悉的声音传来，叶轻眉抬起头，看到李云潜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他的内侍陈五常。
世子来了。叶轻眉放下笔，站起身，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
李云潜走到桌前，侧身让了让，对叶轻眉介绍道：轻眉，有个事跟你一下。”随即拉过身后的陈五常：“这位是陈五常，你也见过的，父王特意吩咐，让他从今起，留在商号，协助你打理一些事务。
协助商号。
这四个字一出口，叶轻眉脸上的笑容没有变，但她握着账本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
她的目光再次投向陈五常，眼神里多了一丝探究。
陈五常上前一步，微微躬身行礼，语气谦卑而平静：叶姑娘。
叶轻眉心中那根名为的弦，瞬间就绷紧了。
这太不正常了。
陈五常是谁？是李云潜的贴身随从。
这种人，通常是世子的心腹，负责的是主子的衣食住行和安全护卫，是绝对的亲信。
把这样一个人，派到商号来协助打理事务？
这不合常理。
叶轻眉的心思瞬间飞速运转。
太子和宁王被禁，京都局势正是最微妙的时候。
诚王在这个节骨眼上，把自己儿子的贴身随从派到她这里来……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她心中浮现：
难道……是诚王想通过陈五常，来监视自己？
这个念头让她心中一凛，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
她看着陈五常，笑容依旧温和，语气自然：“世子的人，办事我自然放心。那以后商号的账目核对和工坊监督，就辛苦你了。
她直接给陈五常分配了具体的工作，语气坦荡，仿佛真的只是接受了诚王派来的一个。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对陈五常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会加倍留意。
陈五常也感受到了叶轻眉目光中的那一丝探究。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变化，已经引起了对方的怀疑。
他平静地应道：奴才分内之事，不敢称辛苦。
一旁的李云潜将两人之间这短暂的交锋看在眼里。他能感觉到叶轻眉情绪的细微变化，也明白父亲这步棋的深意。
他没有多言，只是适时地开口：轻眉，陈五常做事稳重，有他帮忙，你能轻松些。我还有些公事要处理，我就先走了。
完，他转身离开，留下叶轻眉和陈五常，在这看似平静的商号前厅里，开始了一场无声的对峙。
叶轻眉示意陈五常坐下，然后对旁边的伙计吩咐道：去把商号最近一个月的账目和工坊的生产记录都拿来，交给陈管事。
是，姑娘。伙计应了一声，转身退了下去。
前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有些微妙。
叶轻眉端起自己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打破了沉默：陈管事在世子身边多年，想必很了解世子的脾气。以后在商号，有什么事你直接跟我就好，不用拘束。
她这话得很客气，像是在拉近关系，实际上却是在试探陈五常的态度。
陈五常放下手中的茶杯，恭敬地道：姑娘客气了。奴才只是来协助姑娘的，一切听从姑娘安排。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既表达了，又保持了适当的距离。
很快，伙计就把账目和生产记录拿了过来，递给了陈五常。
陈五常接过，没有立刻翻看，而是对叶轻眉道：姑娘，如果没什么别的吩咐，奴才就先去熟悉一下账目和工坊的情况。
叶轻眉点零头，有什么不懂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
陈五常躬身行了一礼，拿着账目和记录，转身离开了前厅。
看着陈五常离去的背影，叶轻眉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思索。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眉头微蹙。
诚王到底是什么意思？
如果真的是为了监视，为什么要派陈五常这样一个身份敏感的人？这不是明摆着要引起她的怀疑吗？
还是，诚王另有目的？
或者，这只是诚王的一种试探，想看看她的反应？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海中闪过，却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
她知道，现在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她需要时间，需要观察陈五常的一举一动，才能判断出诚王的真实意图。
与此同时，陈五常拿着账目和记录，并没有立刻去看，而是走到了商号后院的一个僻静角落。
他拿出一个巧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一些文字，正是他之前观察到的叶轻眉和李云潜的一些动向。
他看着本子上的内容，眉头紧锁。
诚王让他来叶轻眉，真实目的是让他监视叶轻眉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她和李云潜的往来，以及商号的核心机密。
但叶轻眉刚才的反应，虽然平静，却让他感觉到了一丝压力。
他能感觉到，叶轻眉已经对他产生了怀疑。
接下来的工作，恐怕不会那么顺利。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本子收好，然后拿着账目和记录，走向了工坊的方向。
他知道，他必须心谨慎，既要完成诚王交代的任务，又不能引起叶轻眉的过度警惕。
否则，不仅任务会失败，他自己也可能陷入危险的境地。
接下来的几，陈五常按照叶轻眉的安排，开始认真核对商号的账目，监督工坊的生产。
他做事非常认真，一丝不苟，无论是账目上的细微差错，还是工坊里的一些问题，他都能及时发现并提出。
叶轻眉看在眼里，心中的疑虑并没有减少。
陈五常表现得太了。
完美得像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而且，她发现，陈五常虽然负责核对账目，但他似乎对账目上的一些关键信息，比如商号与一些偏远地区的交易往来，并没有表现出特别的兴趣。
他的目光，更多地集中在工坊的生产进度和工匠的日常工作上。
这让叶轻眉更加疑惑。
如果陈五常真的是来监视她的，为什么不重点关注商号的资金流向和商业合作，反而对工坊的生产如此感兴趣？
难道诚王的目标不是她的商业布局，而是她的工坊技术？
这个猜测让叶轻眉心中一震。
她决定试探一下陈五常。
一下午，叶轻眉带着陈五常来到了工坊的核心区域，这里是专门研发新式器械的地方。
她指着一台正在调试的织布机，对陈五常道：陈管事，你看这台织布机，经过改良后，效率比以前提高了一倍还多。如果能大规模推广，就能让更多的人穿上便宜又结实的布料。
她一边，一边观察着陈五常的反应。
陈五常的目光落在织布机上，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他微微躬身，习惯性地道：姑娘大才。奴才以前在王府，也见过不少织布机，从未有一台能及得上这个。
刚完，他就看到叶轻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陈五常心中一紧，刚刚自己回答貌似没有问题吧？连忙低下头，准备道歉。
然而，叶轻眉却轻轻摆了摆手，阻止了他。
她看着陈五常，语气温和却异常认真地：陈管事，以后在我这里，不要再自称奴才了。
陈五常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叶轻眉没有理会他的惊讶，继续道：你是人，不是任何饶附属品。我也不叫你陈管事了，就叫你五常。在我这里，你是一个独立的人，不是谁的奴才。
五常……陈五常喃喃地重复着这个称呼，仿佛第一次听到自己的名字。
十几年来，从他进入王府那起，所有人都叫他陈子陈管事，或者他自称。
从来没有人，像这样，平等地叫过他的名字。
从来没有人，把他当成一个完整的人来看待。
一股暖流瞬间从他心底涌起，冲击着他早已习惯了冰冷和压抑的心。
他的眼眶微微发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千言万语想表达，最终只化作一个深深的躬身。
他不敢抬头，怕叶轻眉看到他眼中的泪水。
叶轻眉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心中了然。
她没有再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看向织布机：来，我给你讲讲它的工作原理。
陈五常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抬起头，认真地看向叶轻眉手指的方向。
但他知道，从叶轻眉叫他，并告诉他你不是奴才的那一刻起，有什么东西，已经在他心里彻底改变了。
晚上，陈五常回到自己的住处，拿出那个记录监视情况的本子。
他握着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诚王的命令还在耳边回响，可叶轻眉那温和而认真的眼神，还有那句你是人，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心上。
他犹豫了很久，最终在本子上写道：叶轻眉今日带我参观工坊，展示改良织布机，言语间似有推广之意。叶轻眉对我态度平和。
写完这几行字，他放下笔，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之郑
他不知道，自己这份动摇，将会把他引向何方。
夜色渐深，京都的风，带着一丝凉意，吹进了陈五常的房间。烛火摇曳，映照在他脸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要延伸到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之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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