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棂，却驱不散东宫书房里的沉闷空气。太子身着一袭素色锦袍，焦躁地在光滑的金砖地面上来回踱步。禁足令如同无形的枷锁，让这位储君憋了一肚子火气。
“殿下，张大人求见。”内侍轻手轻脚地禀报。
“让他进来！”太子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烦闷。
张德清快步走入，躬身行礼：“臣张德清，参见殿下。”
“免礼。”太子摆了摆手，语气不耐烦，“张大人有何新鲜事呀，孤关在东宫都快发霉了！”
张德清直起身，脸上露出凝重的神色，压低声音道：“殿下，臣刚刚得到线报，北齐谍报首领肖恩亲口的，曾在边境见过‘神庙脉者’，而她竟是如今名动京都的叶家商号东家。”
“脉者？那个与李云潜走得近的叶轻眉？”太子猛地停住脚步，眼中闪过震惊与难以置信，随即是一阵狂喜，“好！好一个诚王府！手里竟有这样一张王牌！难怪李云潜近来气焰嚣张，原来是得了这等助力！”
他一拳砸在旁边的紫檀木案上，震得案上的文房四宝微微颤动。
“殿下息怒。”张德清连忙劝道，“当务之急，是如何将这叶轻眉争取过来。此女若真是神庙使者，其价值不可估量，绝不能落入诚王府，更不能让她成为李云潜的臂助。”
太子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算计：“本王现在被禁足，行动不便。张大人，此事便交给你去办。你立刻前往叶家商号，再次接触叶轻眉。”
“殿下，您也知道，去年她刚来就已经试过了……”张德清面露难色。
“此一时彼一时！”太子打断他，语气坚决，“那时她或许还在观望，如今她的身份可能已被多方察觉，必然也在寻找最稳固的靠山。你去，许她‘国师之位’！承诺他日我登基，她可执掌总领下技艺历法，她的‘叶家商号’更是能享皇家专供，赋税全免！”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这是本王能给出的最大诚意。若她识时务，肯归顺我太子府，便是我登顶的最大助力。若她还是执迷不悟……”太子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就暗中查探她的底细，摸清她的软肋。记住，就算不能为我所用，也绝不能让她成为我的绊脚石！”
“臣遵旨！”张德清躬身领命，眼神中闪过一丝阴鸷。
叶家商号后院。
午后的阳光穿过后院老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叶轻眉正伏案在一张粗糙的木桌上，用炭笔修改着改良织布机的图纸。空气中弥漫着新木材和皂角混合的味道。
五竹如往常一样，悄无声息地立在她身后几步远的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
“叶姑娘，外面有位姓张的大人求见，是太子殿下派来的。”商号的伙计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禀报，语气带着几分谨慎。
叶轻眉握着炭笔的手微微一顿，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问道：“人在哪？”
“在前厅候着。”
“知道了，让他再等片刻。”叶轻眉放下笔，抬手揉了揉眉心，然后看向五竹。五竹微微颔首，示意一切尽在掌握。
她站起身，理了理身上半旧的布裙，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迈步向前厅走去。
张德清端坐在一张简陋的八仙桌边，手中端着一杯茶水，眼神却不安分地四处打量。这商号虽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空气中那股独特的香皂清香，让他有些不适。
听到脚步声，张德清立刻放下茶杯，脸上堆起公式化的笑容，起身相迎：“叶姑娘，贸然登门，还望海涵，鄙人张德清，太子府门生。”
叶轻眉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开门见山，语气平淡：“张大人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她的目光清澈，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张德清哈哈一笑，语气比上次热络了几分，他刻意放缓语速，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姑娘快人快语，那张某就直了。前几日，殿下听闻了一些关于姑娘的‘传闻’，对姑娘的来历和才能，可是愈发看重了。”
他特意加重了“传闻”二字，紧紧盯着叶轻眉的脸，试图捕捉到一丝慌乱或异样。
叶轻眉端起桌上的粗瓷茶杯，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神色依旧淡然，仿佛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张大人笑了。我不过是个乡野来的孤女，开个商号讨生活，能有什么特别的传闻值得太子殿下挂心？倒是殿下，如今正是禁足反省的时候，还有精力关心我这等人物，真是折煞我了。”
“姑娘太过自谦了。”张德清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充满了诱惑，“殿下了，姑娘身怀‘绝技’，又持赢神物’，绝非池中之物。这的商号，诚王府那看似安稳的屋檐，恐怕都容不下姑娘的才华。”
叶轻眉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异样，他这是知道了自己来自神庙？随即又恢复如常，自己也并未刻意隐瞒，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张德清顿了顿，抛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诱饵：“殿下诚意十足，只要姑娘肯投向太子府，他日殿下登基，便封姑娘为‘国师’，总领下技艺历法之事！至于姑娘的这个‘商号’，更是能享皇家专供，赋税全免，放眼京都，无人敢再刁难！”
这番话，无论是权力还是利益，都足以让任何人动心。张德清完，便得意地看着叶轻眉，等待她露出惊喜或渴望的表情。
然而，叶轻眉听完，脸上没有丝毫波澜，反而轻轻摇了摇头，语气诚恳却坚定：“张大人，多谢太子殿下的厚爱，也多谢您的美意。只是，我当初选择留在这京都，开这家商号，并非为了什么权势富贵。”
她指了指窗外忙碌的伙计和堆放的货物，继续道：“我只是想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让这里的人能用上更好的东西，能过得好一点。”
“姑娘！”张德清没想到她会再次拒绝，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语气也沉了下来，“你可要想清楚！良禽择木而栖，太子殿下才是未来的储君，是下最粗的那棵‘大树’！别人能给你的，太子殿下能给你十倍、百倍！”
“大人此言差矣。”叶轻眉放下茶杯，眼神锐利起来，“我所求者，并非一时的荣华富贵，而是能安身立命，不受束缚。太子殿下的‘国师’之位虽好，可我怕自己德不配位，更怕卷入那深不见底的漩涡，到头来身不由己。”
她站起身，语气带着一丝疏离和送客的意味：“所以，还请张大人回去转告太子殿下，叶轻眉心已属簇，无意再攀高枝。也望殿下能安心禁足，恪守本分，莫要再为我这等人物费心了。”
张德清见她态度坚决，毫无转圜余地，脸上的笑容终于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阴霾和恼怒。
语气冷硬道：“好！叶姑娘既然心意已决，张某也不再多劝。只是，还请姑娘好自为之，莫要为今日的决定，日后追悔莫及！”
罢，他拂袖而去，那背影带着几分狼狈和不甘，与这市井商号的烟火气格格不入。
叶轻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脸上的淡然瞬间褪去，眉头微微蹙起。
这时，五竹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依旧是那种没有起伏的语调：“需要处理吗？”
“不必。”叶轻眉摇了摇头，转身走回后院，“他这是回去复命了。太子吃了这第二次闭门羹，想必不会善罢甘休。”
她重新坐回那张简陋的木桌前，拿起炭笔，却没有立刻下笔。
“通知五常，”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让他注意太子府，特别是张德清接下来的一举一动。告诉范建，让他也留意一下户部那边的动静，恐怕很快就要有麻烦上门了。”
“是。”五竹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叶轻眉看着图纸上复杂的线条，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拒绝太子，就意味着正式将自己摆在了他的对立面。
这京都的风，看来真的要刮得更猛了。而她这的叶家商号，就是这风暴眼中，最不稳固的那艘船。
宁王府书房
几乎是在张德清离开叶家商号的同一时间，宁王府的书房里，气氛同样凝重。
宁王身着便服，焦躁地在铺着厚厚的地毯上来回踱步。他虽也在禁足期间，但府中眼线遍布，消息并不闭塞。
“父王，消息已经确认了。”世子李云轩站在一旁，脸色同样难看，“北齐的肖恩确实在边境见过叶轻眉，并称她为‘脉使者’。这个女人，果然藏得很深！”
“脉使者……神庙。”宁王停下脚步，低声重复着这四个字，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忌惮交织的神色，“难怪她能拿出那么多新奇玩意儿，我们之前还是太看她了！”
“可是父亲，”李云轩皱眉道，“我们之前派去的人，几次拉拢都被她婉言拒绝了。而且看她现在的样子，似乎和诚王府的李云潜走得越来越近，恐怕早已心向那边了。”
“心向诚王府？”宁王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屑，“我那个老滑头三弟，一辈子只求安稳，叶轻眉有如此惊动地的身份，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人下，做诚王府的附庸？她不过是在观望，在寻找最能让她施展‘价值’的靠山！”
他走到窗边，望着庭院中萧瑟的秋景，语气变得阴狠起来：“云轩，你记住，像叶轻眉这样身怀‘神迹’的人，是我们夺嫡路上最关键的棋子，绝不能落入太子或诚王手中！”
李云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父亲的意思是……”
“不惜一切代价，再试一次！”宁王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你亲自去一趟，许她更高的条件！她不是想开商号吗？我可以让她垄断整个江南的皂角和烈酒生意！她不是想有靠山吗？我可以承诺，他日我登上皇位，封她为‘护国夫人’，赐她诰命，世代无忧！”
“可如果她还是不肯呢？”李云轩问道，他对叶轻眉的“油盐不进”已经有些无奈。
宁王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语气也沉了下来：“如果她还是执迷不悟，非要跟诚王府一条道走到黑……”他意味深长道：“那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
“父亲，这……”李云轩有些震惊，公然除掉一个可能的“神庙使者”，风险太大了。
“无毒不丈夫！”宁王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一个不能为我所用的神庙使者，留着她只会成为我们最大的威胁！诚王府想靠她上位？我偏不让他们如意！如果我们得不到她，那谁也别想得到！”
他深吸一口气，恢复了些许镇定：“你先去试试拉拢，态度放诚恳些。如果实在不行，再按第二方案行事。记住，手脚一定要干净，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是，儿臣明白！”李云轩躬身领命，心中却对那个看似柔弱、实则坚硬的女子，多了几分复杂的情绪。
一场围绕着“神庙使者”的拉拢与算计，在禁足的太子和宁王之间，悄然展开。而身处风暴中心的叶轻眉，对此早已心知肚明。
京都的棋局，因为她这颗意外落下的棋子，变得愈发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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