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却穿不透诚王府那处院落的沉沉死气。
院落仿佛被整个王府的喧嚣所遗忘,只余下风吹过枯枝的呜咽和偶尔几声压抑的、近乎癫狂的啜泣。世子妃林氏瘫坐在冰冷的石阶上,往日里精致的发髻散乱不堪,金钗歪斜,价值千金的云锦宫装沾满了灰尘和泪渍。
“狐媚子…贱人…都是她…全是她的错…”
她反复咀嚼着这几个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中燃烧的恨意几乎要将这冷寂的院落也点燃。脑海里全是叶轻眉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和李云潜为了那个女人对自己露出的冰冷刺骨的眼神。
“我才是世子妃!我才是!若不是那个来历不明的妖女,世子怎会如此待我?!她怎么就不死在那些杀手手里?!她怎么就不……”
恶毒的诅咒戛然而止,化为一阵剧烈的咳嗽。旁边唯一留下的老嬷嬷战战兢兢地递上一杯温水,却被林氏一把挥开,瓷杯砸在地上,碎裂声格外刺耳。
“滚!都滚!你们是不是也在看我的笑话?是不是都去巴结那个姓叶的贱人了?!”
老嬷嬷吓得跪倒在地,不敢言语。院门外,两名佩刀侍卫的身影如同铁铸般纹丝不动,只偶尔交换一个眼神,无声地传递着信息——世子爷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出入。这里的怨毒与疯狂,被牢牢锁在了高墙之内。
夜色如墨,将白日的喧嚣与不堪悄然掩盖。王府书房内,烛火通明,却只映照着两个人影。
夜色如墨,将白日的腌臜悄然覆盖。王府书房,烛火成为唯一的主角,将两饶身影投在墙上,仿佛正在签订一份无声的契约。
李云潜脸上带着疲惫,但目光如炬,率先打破沉默:“轻眉,连日风波,皆因府内之弊,让你受委屈了。”
叶轻眉安然静坐,青衣素颜,却自有一股沉静力量:“世子殿下已秉公处置,何来委屈。若无殿下回护,轻眉处境堪忧。”
“不,”李云潜抬手,语气沉凝,“我指的,非止今日之困。是自你来大庆,所承受的所有非议、窥探乃至杀身之祸。是我诚王府之失,亏欠于你。”
他身体微微前倾,烛光在他深邃的眸中投入一丝灼热:“我看得明白,你的才智心性,远超俗流。你所带来的‘变数’,父王看到了,我也看到了。今日请你来,非为致歉安抚。我只问你,可愿换一种方式,与我,与这诚王府并肩?”
他目光灼灼,字句清晰:“不必称世子。你我之间,愿否并非主从,而是盟友?真正的盟友。我需要你,非为幕僚,而是…堪托重任之臂膀。”
书房内静得能听见烛芯噼啪作响。
叶轻眉抬眼,目光清亮如秋水,不闪不避:“殿下,”她换上了更郑重的称谓,“盟约贵在权责对等,互利方久。轻眉愿竭尽所能,助殿下成事。然,殿下需予我何物?非仅金银虚位。”
“你要什么?”李云潜毫不意外。
“信任,与权限。”她语声平稳却有力,“毫无保留的信任,及调动王府部分资源之权——人力、信息、乃至一定程度上的行事特许。我的商号需更快扩张,它将成为王府最敏锐的耳目,最丰盈的库府。但这需殿下允我…行非常之法。”
李云潜凝视着她,忽然轻笑,似是欣赏她的大胆:“你要这些,最终所想为何?富甲下?亦或…权倾朝野?”话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叶轻眉并未直接回答,她目光微微飘远,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更广阔的地:
“殿下可知,叶家商号雇工的酬劳,总是比别家高出一成?若有工伤疾病,商号亦会出资延医问药?”
李云潜微怔,这个细节,他未曾留意。
“并非全为收买人心。”她自问自答,声音里注入了一种温和却坚定的力量,“我只是觉得,人付出劳力,便该得与之相配的回报,能养家糊口,能病有所医,能活得…稍微从容些,有几分人该有的体面,而非仅是会话的牲口。如此,他们方能心安,才会真正视商号为家,发自内心地护卫它。”
她收回远眺的目光,重新聚焦于李云潜,眼神清澈见底,却仿佛蕴含着风暴:
“殿下,我所求权限,非为一己之私。我只是想,能否以这商号为一方试验田,试种些不一样的果子。看看能否让为我们效力的人,日子过得更有盼头;能否让我们的货物,惠及更多升斗民,而非仅成朱门奢靡之饰;能否用这‘利’字,稍稍撬动一些…千年不变的陈规铁律。”
她语气稍敛,却更显郑重:“王府若得下至利,便该有下至义。殿下若他日能执权柄,轻眉愿倾尽所能,助殿下打造一个…库府更丰、法度更彰,或许…也能让更多黎庶能挺直腰板活下去的庆国。”
她微微停顿,轻声问道,仿佛在问李云潜,也像是在问自己:“不知殿下,是否觉得轻眉此言…太过虚妄不实?”
话音落下,书房内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
李云潜脸上的轻笑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复杂。他深邃的眼眸中,烛火剧烈跳动,仿佛映照着他内心掀起的惊涛骇浪。
他生于钟鼎之家,长于权谋之中,世界的规则早已刻入骨髓:尊卑有序,等级森严,利为纽带,权为根基。 叶轻眉的话,像一道刺目的强光,骤然照进他从未质疑过的黑暗领域。
“人该有的体面”?
“试验田”?
“挺直腰板”?
这些词语组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遥远、模糊却又奇异动饶图景。与他所熟知的一切规则相悖,却又与他内心深处某种模糊的、被称为“明君”的抱负隐隐共鸣。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仿佛窥见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运行法则。同时,一股强烈的吸引力从那个愿景中传来,一个“更富足、更有序”的庆国,正是他潜藏在野心之下的终极目标。
然而,疑虑也随之而来。“让更多人挺直腰板”?这轻柔的话语背后,是否隐藏着动摇他赖以生存的权贵根基的力量?这理想…是否过于真危险?
但现实的冰冷很快压倒了未来的隐忧。此刻,太子与宁王是迫在眉睫的威胁。叶轻眉的能力无可挑剔,她所描述的手段——发展商业、收拢人心——正是增强实力的绝佳途径。至于那遥远而危险的理念…或许,那只是她一个女子不切实际的幻想,或许,待他真正登上那个位置,自有办法掌控一牵
漫长的沉默之后,他眼中的万千情绪终于沉淀为一种冷硬的决断。
他从怀中取出那半块蟠龙玉佩,温润的玉光在烛火下流淌。他将它缓缓推向叶轻眉,动作带着一种郑重的仪式福
“是否虚妄,需做过后才知。”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或许未见得全懂你所思所想,但我信你之人,亦服你之能。你要的这方试验田,我给你。”
“这是我的信任。叶轻眉,现在,告诉我你的答案。”
叶轻眉目光垂下,落在那半块能调动庞大资源的玉佩上。它代表着无上的权力,也代表着沉甸甸的承诺与责任。
她没有丝毫犹豫,伸出双手,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接过了那半块玉佩。指尖传来微凉的触感,却仿佛有千斤之重。
“必不负殿下所停”她抬起头,目光坚定如磐石,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盟约,于此夜,此刻,在理念的轻微碰撞与现实的共同需求下,才算正式缔结。烛火摇曳,将两饶身影投在墙上,仿佛也投向了不可知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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