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时三刻,秋日西斜,将宫墙的影子拉得老长。
洪四庠靠坐在值房的榻上,脸上毫无血色,但那双鹰目却亮得骇人,里面烧着屈辱的怒火。
他胸前缠着的绷带还隐隐透出血色,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的剧痛。
值房的门被轻轻推开,陈萍萍跟着引路内侍走了进来。
他今日特意穿了身不起眼的深色常服,手中捧着个紫檀木海
洪公公,陈萍萍拱手一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叶东家听闻您伤势沉重,心中忧虑,特命在下送来这株老参。
洪四庠微微颔首,声音因伤痛而沙哑:有劳叶东家挂念。
待内侍退下,陈萍萍上前一步,低声道:洪公公,明人不暗话。”
“西山之事,陛下震怒,世子查案受阻。”
“您是唯一与贼首交过手的人......
他的话还没完,洪四庠的眼中突然爆出一团精光。
他猛地探身,一把抓住陈萍萍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陈公公,那老贼袖口上绣着一簇火焰,青幽幽的,邪门得很!
陈萍萍心中一震,却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从怀中取出纸笔:还请公公细。
洪四庠强撑着身子,用颤抖的手在纸上画下一个诡异的火焰图案。
每一笔都带着恨意,仿佛要将那图案刻进纸里。
看清楚了?洪四庠喘着粗气,这就是那帮杂碎的标记!
陈萍萍仔细端详着图案,将其牢牢刻在脑中,随即取出火折子将纸烧成灰烬。
洪公公好生休养。陈萍萍起身一礼,这个仇,一定会报。
陈萍萍回到商号,后院书房内灯火通明。
叶轻眉正在翻阅账册,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在她身上镀了一层金边。
范建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慢条斯理地品茶,眉宇间带着思索之色。
五竹如往常般隐在书架的阴影里,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
陈萍萍推门而入,带来一丝秋夜的凉意。
东家,范大人,他快步走到书案前,气息略显急促,我申时去见了洪四庠。
他提供了一个关键线索。
叶轻眉放下账册,目光锐利如刀:什么线索。
陈萍萍取过纸笔,在宣纸上清晰地画出一个诡异的火焰图案:这是洪四庠亲笔所画,他言道是那灰衣刺客袖口内的标记,看得真切无比。
范建放下茶盏,凑近细看,脸色渐渐凝重:这纹路邪气森森,不似中原门派所樱
洪四庠可还了什么?
他还提到,陈萍萍补充道,那刺客武功路数阴寒霸道,专破内家罡气,疑似......前朝魔教幽冥宗的《玄阴真煞》。
幽冥宗?范建眉头紧锁,此派销声匿迹数十年,若真与青冥阁有关,这潭水比我们想的还要深。
叶轻眉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发出规律的声响。
片刻沉吟后,她抬起眼帘:不管水多深,既然露出了尾巴,就别想再缩回去。
她目光扫过众人,迅速下达指令:
萍萍,洪公公那边,你继续维系,但切记要谨慎。”
“洪四庠此人刚直,过度接触反惹猜疑,只需留意是否有与这火焰纹相关的风声即可。
明白。陈萍萍躬身领命。
五竹。叶轻眉转向阴影处。
阴影微微波动,五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案旁,冰冷的目光落在那个水痕未干的火焰纹上。
这个图案,你记牢。叶轻眉指着图案,语气严肃,我要知道,这究竟是哪个阴沟里的老鼠窝的记号。”
“从京城的地下世界开始查,赌坊、妓馆、黑市,所有见不得光的地方。”
”但务必心,对方是专业的杀手组织。
五竹没有任何言语回应,但当他身影再次模糊消失时,书案上那张画着火焰纹的宣纸也已不见踪影。
叶轻眉这才看向范建:范大哥,我们要换个思路查了。”
“排查所有与相关的大宗交易,我怀疑,他们的活动离不开庞大的物资和资金流动。
范建点头会意:他们既然是个组织,资金往来肯定会有蛛丝马迹,我也留意户部是否有可疑的纳税商户。
晚上,京城西南角的“鬼街”正是最喧嚣之时。
五竹的身影融入夜色,悄无声息地掠过一家家赌坊、妓馆。
他的目标明确——那些能做“特殊生意”、消息灵通的秘密据点。
他停在一家铁匠铺前。
这铺子看似普通,却是江湖上有名气的“问讯处”,只要出得起价钱,就能买到各种见不得光的消息。
铺主是个脸上带疤的壮汉,正敲打着一块烙铁。
五竹走进铺子,直接将一枚金锭放在沾满油污的案台上。
壮汉停下手,眯起眼打量他。
“问事。”五竹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规矩懂吗?”壮汉掂拎金锭。
五竹没有话,而是用指尖蘸了旁边的黑灰,在案台上画出了那个火焰纹。
壮汉看到图案,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闪烁起来:“这东西……邪性。客官从哪儿见的?”
“你只需告诉我,在哪儿能找到用这个标记的人。”五竹的语气不容置疑。
壮汉犹豫了一下,显然有所忌惮,但看了看那枚金锭,又瞥了眼五竹冰冷的表情,最终还是压低了声音:“明晚三更,城西乱葬岗,最大的那棵枯槐下。
或许……有人知道。
但我劝你,别轻易去。”
五竹得到霖点,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在他身影消失后,那壮汉立刻对后院打了个手势。
一个黑影窜出,低声道:“大哥,真要告诉他?那边怪罪下来……”
壮汉啐了一口:“怕什么?他自己要去送死,怪得了谁?”
“快去通知‘上面’,就有个硬茬子拿着火纹来问路了,约了明晚三更乱葬岗。”
亥时初,商号书房内的烛火又剪短了一截,范建带了几本账册过来。
他将几本厚厚的账册推到叶轻眉面前,手指点着其中用朱笔圈出的条目:轻眉,你看这里。
三个月前,有一批从西域来的焰火石,数量巨大,远超历年京师庆典所用。
账目记载是用于宫中秘用,但入库记录模糊,经手人也语焉不详。
他又翻过一页:更蹊跷的是,几乎在同一时间,与户部素有来往的顺风车马行,上报有多辆货运马车在城南官道遭遇焚毁,损失惨重。
报案文书附录里,仵作提及残骸上有奇异漆绘,状如幽火
叶轻眉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她的目光在焰火石宫中秘用顺风车马行状如幽火这几个词上来回移动。
焰火石......她轻声自语,若是少量,自是宫中用以炼丹或照明。
但如此巨量......顺风车马行......状如幽火......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们重点查这个顺风车马行!
查它近一年来所有车辆的租赁记录,特别是涉及官员、宗室,或者任何背景神秘的客户!
还有,查清楚那批焰火石究竟是谁经手采购,最终又越了哪里!
有眉目就好,我就先把账册还回去了。范建收起账册,匆匆离去。
书房内只剩下叶轻眉一人。
她缓步再次走到窗前,夜色依旧浓稠。
宫中的火焰纹,鬼街的枯槐约,账本上的焰火石与顺风车马行......几条看似不相干的线,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隐隐牵引着,指向同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暗。
她轻轻呵出的气息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凝成一团白雾。
顺风车马行......她喃喃低语,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窗外的漆黑,锐利如星,看来,明得亲自去会一会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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