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精雕的窗棂,在诚王府书房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李云潜搁下手中的笔,看着窗外渐次苏醒的庭院,眉宇间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凝重。
十日之期,如同悬顶之剑。
一阵环佩轻响,书房门被推开,李云睿身着杏色宫装,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身后侍女端着一盏参茶。
“哥哥这般早便起身劳神了。”
她示意侍女将茶盏放在书案上,声音清润,“可是在为陛下十日之期忧心?”
李云潜转过身,叹了口气:“树欲静而风不止。
“宁王刚被停职,朝野上下目光都盯着此案,我诚王府想置身事外,怕是难了。”
李云睿在他下首优雅落座,阳光映得她侧脸轮廓分明:“宁王倒台,东宫气焰必然更盛。”
“此案若不能水落石出,或是被有心人利用,下一个被推上风口浪尖的,难保不是我们这些藩王。”
“陛下虽信重父王,但也最忌朝局失衡。”
她话锋微转,似是闲聊般提起:“昨日入宫请安,恰逢兵部林侍郎的夫人也在。”
“听闻林大人近日为核销北境军械账目,废寝忘食,人都清减了几分。”
“这位林侍郎,倒是个实心任事的干才,只是不知……在慈漩涡中,能否持身中正。”
李云潜目光微动,看向妹妹。
他深知李云睿从不做无谓的闲谈。
这是在点醒他,林若甫是此案的关键人物,或许,也是一枚可用的棋子。
“妹妹有何见解?”
李云睿浅浅一笑:“我哪有什么见解?
”只是觉得,慈干才,若因朝争而蒙尘,或是被各方势力裹挟,未免可惜。”
“哥哥今日若见他,不妨听听他的想法。”
“有些事,兄长不便出面,或许……一些内眷之间的寻常走动,能传递些微妙的关牵”
她顿了顿,补充道,“林夫人似乎对府上新得的江南绣屏颇为欣赏。”
话已点到,李云潜心中了然:“我明白了,有劳妹妹费心。”
李云睿目的达到,便起身告退,姿态娴雅。
她刚离开不久,近侍便入内通报,兵部侍郎林若甫已在偏厅等候。
林若甫身着常服,被引入书房后,恭敬行礼,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忧虑。
“世子,下官详细核查了北境军械账目,损耗异常确凿无疑。”
他压低了声音,开门见山,“但蹊跷之处在于,所有线索都清晰地指向宁王殿下麾下几名将领,干脆得……像是有人刻意安排。
且亏空数额之巨,远超常理,下官怀疑,有人正在借机扩大事态,意图将宁王置于死地!”
李云潜并不意外,这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沉声道:“林大人所感无差。
此案确是局中有局。
你我如今要做的,并非顺水推舟,那正中了他人下怀。”
“请世子明示!”
“明面上,你继续遵照圣意,严查账目,姿态要做足,该问便问。”
李云潜目光锐利,“但暗地里,重心须放在两处:其一,仔细甄别,哪些证据过于完美,似是有意呈现?
其二,务必设法保住那几个被推出来顶罪将领的性命,他们是揭开真相的关键!
对方很可能会行灭口之事。”
林若甫心领神会:“下官明白!
明查暗访,双管齐下。”
又商议片刻,林若甫告辞离去。
他穿过连接书房与府门的回廊,心中正盘算着如何落实世子的指令,却见郡主李云睿正由侍女陪着,在廊下欣赏几盆初绽的兰花。
“林大人。”
李云睿闻声回头,莞尔一笑,“这便要回部衙办公了?”
林若甫忙躬身行礼:“是,不敢过多叨扰世子。”
“林大人勤于王事,辛苦了。”
李云睿语气温和,随即像是忽然想起,闲谈道:“昨日听闻,都察院的钱御史风骨凛然,日前因边关军备之事在朝会上力排众议,令人敬佩。
还有翰林院的孙学士,学养深厚,一向心系国本。
若是这般忠直之士,能对北境案子的内情有所了解,不被表象蒙蔽,于朝廷安定,实为幸事。”
她轻叹一声,“只是宫墙内外,消息难免滞后,有时一片丹心,反易被误导。”
言毕,她对林若甫微一颔首,便扶着侍女的手缓步离去,仿佛只是偶遇时随口一提。
林若甫却如醍醐灌顶,瞬间僵住。
郡主这番话,看似云淡风轻,实则是为他指明了一条破局之路。
这位郡主的机敏与深算,当真令人心惊!
林若甫不再犹豫,加快脚步向府外走去,心中已有了清晰的谋划。
李云睿看着离去的背影,吩咐贴身侍女:“去将前日宫里赏的那匹霞光锦取来。
备帖,邀请林夫人明日过府,品茶赏花。”
春日暖阳正好,却照不透层层叠叠的府院深墙。
一场于光化日之下展开的博弈,已然落子。
与此同时,城南叶家商号内,叶轻眉的书房却是另一番光景。
叶轻眉坐在宽大的书案后,正对着一本摊开的货流账册凝神思索,手边还放着一把用于计算的精致算盘。
阳光透过窗棂,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
“姐,”一名精干的属下垂手立在案前,低声汇报,“我们按您的吩咐,顺着顺风车行那条线往下查。
他们年前承阅那批焰火石,账目上写的是送往工部军器监,但咱们的人核对了军器监的实际入库记录,对不上数,有一批货神秘消失了。”
叶轻眉头也没抬,指尖轻轻敲着账册上一行数字:“继续。”
她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是。
我们顺藤摸瓜,发现那批消失的焰火石,最终被运进了城西一处不起眼的私人别院。”
“别院?”
叶轻眉终于抬起眼,“主人是谁?”
“查过了,主人叫王富,是南城一个普通的绸缎商人,背景干净,家世清白,跟朝中几位大人物……似乎都沾不上边。”
“沾不上边?”
叶轻眉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合上了账册,“一个普通绸缎商,要这么多焰火石做什么?
放烟花把自己家炸上吗?
这王富,只怕是个摆在台面上的幌子。
去,重点查查这个王富的社会关系,他常与哪些人来往,他的绸缎庄背后有没有别的东家,顺藤摸瓜,务必揪出他背后真正的主人!”
“是!
属下明白!”
属下刚退下,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陈萍萍端着一个红木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是一盏热气腾腾的冰糖燕窝。
“姐,忙了一早上了,用些羹汤吧。”
陈萍萍的声音温和,将白瓷炖盅轻轻放在叶轻眉手边,又拿出一个碟,里面放着几块叶轻眉平日喜欢的桂花糖,“今早送来的新蜜渍的桂花,我瞧着不错,给您搭着吃,润润喉。”
叶轻眉这才觉得有些饿了,拿起银匙,舀了一勺晶莹剔透的燕窝送入口中,温度正好,清甜不腻。
她满足地微微眯了下眼,又拈起一块桂花糖含在嘴里,这才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边吃边随口问道:“萍萍,你来得正好,有看到五竹吗?
今一到现在都没见着他的人影,早膳也没回来用。”
陈萍萍正在整理书案上略显凌乱的卷宗,闻言动作顿了顿,抬起那张平静的脸,摇了摇头:“回姐,我也没看到。
五竹大人……似乎从昨夜出去后,就再没回来过。
我还以为他是奉了您的密令去办事了。”
叶轻眉正准备再舀一勺燕窝的手,微微一顿。
一股莫名的不安感,像窗外突然飘过的一片阴云,悄然爬上心头。
五竹行事向来缜密,即便有紧急情况,也总会想办法留下讯息。
这样毫无征兆地消失一整,是极少见的情况。
连陈萍萍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但旋即,她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吃了一口燕窝,甜味在口中化开,却似乎没能完全驱散那丝异样。
她对自己:以五竹的身手,在这庆国之内,能威胁到他的人恐怕屈指可数。
或许……他真是发现了什么极其重要的线索,为了不打草惊蛇,才暂时隐匿了行踪?
“知道了。”
叶轻眉压下那丝不安,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盅里的燕窝,“继续留意便是。
或许,他那边很快就会有消息。”
然而,那抹隐约的担忧,却像一滴落入清水的墨,在她心底悄然晕开,再也无法忽视。
她放下勺子,目光重新投向那本货流账册,却似乎有些难以集中精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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