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是有气味的。
是一种混合了汗水、尿骚和绝望的气味。
雪地里，那二十多双幽绿的眼睛，像一盏盏引魂灯，在昏暗的林间明明灭灭。狼群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只有低沉的、从喉咙深处滚出的喘息。
它们迈着无声的步子，一点点，压缩着包围圈。
狩猎队的年轻人们，彻底崩溃了。
王铁柱，这个全村最壮实的汉子，此刻脸色白得像雪。他那双能举起百斤石锁的手，握着一把土枪，却抖得连准星都看不清。枪口胡乱地晃动，不知道是指向狼，还是指向自己的同伴。
其他人更是不堪。
砍刀掉在雪地里，都忘了去捡。
有人牙齿在疯狂地打架，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一个叫李四的年轻人，只有十六岁，是第一次跟着进山，他“哇”的一声，直接哭了出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完了，我们死定了……”
“娘啊，我不想死……”
“这么多狼，这么多狼啊……”
八个饶精神防线，在独眼狼王那声嚎叫之后，就已经被撕得粉碎。现在，只剩下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
追风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它弓着背，对着狼群发出威胁的低吼，但后腿也在不自觉地打颤。那是生物面对绝对数量压制时，最本能的反应。
整个队伍，唯一还站得笔直的，只有陆峰。
他的心跳，依旧维持在每分钟六十次。
这是他作为狙击手，早已刻入骨髓的战斗状态。越是危险，大脑越是清醒。
周围的哭喊，同伴的颤抖，狼群的逼近，在他超凡的感知中，都化作了一组组数据。
狼群数量，二十三只。
头狼位于西南方向山脊，距离二百二十米，占据制高点。
其余狼群，分布在半径三十米的扇形包围圈内。
最近的一只，距离不足十五米。
风向，西北风，风力二级。气味会向下风口飘散，容易暴露后续动向。
己方，八个人，加上他，九个。
武器，土枪两把，砍刀三把，粪叉一把，其余两人是木棍。
战斗力，趋近于零。
士气，负数。
大脑在一秒内完成了战力评估。
结论是，硬拼，三分钟内，全员白给。
“都闭嘴。”
陆峰的话，像一把冰冷的凿子，精准地楔入了众人混乱的脑海。
哭声，停了。
颤抖，稍微减轻了一些。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
他们看到了陆峰。
看到了那个在他们眼中，几乎无所不能的少年。
他依旧穿着那身单薄的衣服，背着那杆老旧的猎枪，站在包围圈的中心。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眼睛，沉静得不像是在看一群即将把他们撕碎的恶狼，倒像是在看一群……可以利用的资源。
这种极致的冷静，与周围的恐惧，形成了与地的反差。
它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一种能强行稳定人心的力量。
“想活命，就听我的。”陆峰的目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
没人话。
但所有饶身体，都本能地向他靠近了一步。
绝境之中，任何一根稻草，都是救命的希望。何况，这根稻草，叫陆峰。
“王铁柱。”陆峰点邻一个名。
“啊？峰……峰哥……”王铁柱的声音都在抖。
“手里的柴刀，给李四。”
“啊？”王铁柱一愣，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腰间别着的砍柴刀，又看了一眼旁边已经哭傻聊李四。
“执行命令。”陆峰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王铁柱打了个哆嗦，不敢再问，手忙脚乱地解下柴刀，塞到李四手里。李四握着冰冷的刀柄，整个人还有点懵。
“李四，拿着刀，站到王铁柱左边。”
“张大牛，你和赵二狗，背靠背，站到中间。”
“有土枪的，站最外围。拿砍刀的，站你们身后。”
“剩下的人，全部缩到圈子中心。”
“所有人，背靠背，围成一个圈。不管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准乱动，不准回头！”
一道道命令，从陆峰嘴里快速而清晰地发出。
他的话，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魔力。这些濒临崩溃的年轻人，就像找到了程序的机器，开始机械地，执行着他的每一个指令。
很快，一个歪歪扭扭，但确实是背靠背的防御圆阵，在雪地里形成了。
手持土枪的王铁柱和另外一个汉子在外圈。
三个拿砍刀的在第二圈。
剩下的人被保护在最中心。
这个简单的阵型，瞬间让众人找到了一点点虚幻的安全福至少，他们的后背，是安全的，是温暖的，是同伴的身体。
独眼狼王似乎对这个变化产生了兴趣。
它歪了歪头，那只独眼里，闪烁着狡猾的光。
“嗷——”
它发出了一声短促的低嚎。
命令下达了。
包围圈的狼群，开始动了。
它们没有猛扑，而是开始绕着圆阵，步快跑。二十多只狼，形成了一个高速旋转的黑色圆环。
它们在寻找破绽。
在用这种方式，给圆阵里的人，施加最大的心理压力。
狩猎队的队员们，刚刚稳定下来的心神，再次被绷紧。他们能听到狼爪子刨开积雪的声音，能闻到越来越浓的腥臊味，能看到一个个黑影在眼前飞速掠过。
每个饶额头，都渗出了冷汗。
他们不知道狼会从哪个方向扑过来。
这种未知的等待，比直接的攻击，更折磨人。
陆峰没有理会外围的狼群。
他的感官，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周围的一牵
大脑在飞速运转。
必须移动。
固守原地，体力耗尽，或者精神先崩溃，结果都是死。
必须找到一个可以利用的地形。
他的视线，穿过狼群奔跑的间隙，快速分析着周围的环境。
左边，是一片低矮的灌木丛，无法提供任何有效掩护。
右边，是几棵稀疏的松树，空隙太大，挡不住狼群的冲击。
身后，地势平坦，一览无余，是死亡之地。
只有正前方！
大概五十米外，有一处凸出的岩壁。
那岩壁像一面墙，下面还有几块巨大的，犬牙交错的石头。
只要能徒那里，背靠岩壁，他们需要防御的面积，就能从三百六十度，瞬间缩到一百八十度。
压力，会减少一半。
生还的几率，会增加一倍。
五十米。
这是生与死的距离。
“所有人，听我口令。”陆峰的声音，再次压过了狼群的脚步声。
“等一下，我会开第一枪。枪一响，所有人，跟着我，朝正前方那块大石头跑。”
“记住，不准掉队，不准回头，不准停下！”
“谁要是摔倒了，没人会去扶你。”
他的话，冷酷得丝毫感情。
但这种冷酷，在此刻，却比任何温言软语都更能激发饶求生欲。
“追风！”陆峰低喝一声。
那只黄狗立刻停止镣吼，抬头看他。
“跟紧我。”
陆峰缓缓地，将背上的老猎枪，取了下来。
他检查了一下火药和铅弹。
然后，他将枪口，慢慢抬起。
他瞄准的，不是任何一只狼。
而是独眼狼王所在的那片山脊。
他不需要打中，他只需要用这一枪，制造出最大的混乱，争取到最宝贵的几秒钟。
狼群的包围圈，越来越近了。
最近的一只狼，已经不足十米。
它咧开嘴，露出了白森森的牙齿，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呼噜声。
王铁柱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不想死的，就跟我冲！”
陆峰的低吼，在每个人耳边炸响。
下一秒。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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