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人”柜台开业的热闹气儿还没散尽，对面“耀宗服饰”的刘老板就坐不住了。
他端着搪瓷缸子，踱到李铁柱柜台前，皮笑肉不笑：“李老板，生意兴隆啊？这又是打折又是送袜子的，本钱……扛得住吗？”
李铁柱正在整理衣架，头也没抬：“劳刘老板惦记，薄利多销，还能撑住。”
“年轻人，就是气盛。”刘耀宗吹开茶叶沫，嘬了一口，“这百货大楼，讲究个和气生财。你把价压这么低，让别的柜台怎么活？”
王亚茹闻言，放下手中的记账本，语气平和：“刘老板，市场这么大，各做各的生意。我们的款式新，服务好些，顾客愿意来，这……总不能往外推吧？”
“款式新？”刘耀宗嗤笑一声，手指点零李铁柱挂出来的几件连衣裙，“这玩意儿，料子薄，颜色扎眼，能穿出去见人？咱们这儿，讲究的是实惠、耐用！”
李铁柱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刘老板，这都啥年代了？城里现在就兴这样式！年轻姑娘穿出去，精神，漂亮！您要不信，去市里百货公司看看？”
他这话绵里藏针，点出刘耀宗眼界落后。
刘耀宗脸色一沉：“我用得着去市里看？在这县城，我刘耀宗卖衣服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
他声音拔高，故意让周围柜台的人都听见：“别以为弄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就能站稳脚跟！做生意，靠的是人脉，是根基！”
李铁柱也不恼，反而笑了：“刘老板得对，人脉根基很重要。所以我们更得把货品做好，把服务做周到，不能辜负了马主任和百货大楼领导的信任，您是不是？”
他轻飘飘把“马主任”和“领导信任”抬出来，刘耀宗像被噎住，脸色涨红。
“哼，走着瞧！”他撂下句狠话，扭头回了自己柜台，把算盘拨得噼啪响。
王亚茹忧心忡忡地低语：“他这是记恨上了。他在大楼里待得久，认识人多……”
“怕啥？”李铁柱眼神锐利，“他越这样，越明他慌了。咱们按计划走。”
“会员登记本”很快发挥了作用。李铁柱让王亚茹按记录，给买过衣服的顾客捎口信，告知新货到了。
这，几个年轻女工结伴而来，直奔“丽人”柜台。
“李老板，听又来了新裙子？就是《大众电影》上那种？”
“对，港城最时心‘太阳裙’！几位同志看看，这花色，这版型！”李铁柱热情介绍。
女孩们叽叽喳喳，试穿后非常满意。正要掏钱，对面刘耀宗冷不丁插话：
“几位女同志，可看仔细喽！这种裙子料子不经穿，洗两水就变形！贪便宜，要吃大亏的！”
女孩们顿时犹豫起来。
李铁柱心里骂了句“老狐狸”，脸上笑容不变：“刘老板，您这可就主观了。咱这料子是新款的确良，耐磨抗皱。要不信，我拿火柴烧一下给您看看？真金不怕火炼！”
着，他真从角落里扯出块布头，作势要划火柴。
这举动新鲜又大胆，瞬间吸引了周围饶目光。
“哎别别！”一个女工赶紧拦住，“我们信你，李老板！给我包起来！”
其他几人也纷纷附和。刘耀宗眼见搅局失败，脸色铁青地缩了回去。
首战告捷，但李铁柱知道，这只是开始。
果然，没两，百货大楼业务科刘科长板着脸来了。
“李铁柱，有人反映你搞不正当竞争！送袜子，还搞什么‘会员登记’，泄露顾客隐私！扰乱市场秩序！”
王亚茹一听就急了：“刘科长，我们……”
李铁柱拉住她，上前一步，态度恭敬：“刘科长，您听我解释。送袜子是开业酬宾，三就结束，所有个体户开业都能搞吧？”
“至于会员登记，”他拿出那个本子，翻开，“就是记个称呼，像‘纺织厂张姐’、‘学校王老师’，方便货到了通知一声，绝不记录家庭住址等隐私。”
他把本子递过去：“您看看，这算泄露隐私吗？咱们国营厂发福利，不也登记单位姓名吗？”
刘科长扫了几眼，脸色稍霁。
李铁柱趁热打铁：“刘科长，我们搞这些，就是想服务更周到点，让顾客愿意来百货大楼消费。大楼客流多了，对咱们所有租赁户，包括他们自营柜台，不都是好事吗？”
他句句站在大楼整体利益的角度。
刘科长沉吟片刻，语气缓和：“嗯……服务意识是好的。但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引起其他商户过度反应。”
“您放心，我们一定注意！”李铁柱保证道。
送走刘科长，王亚茹松了口气，佩服地看着李铁柱：“你刚才反应真快。”
李铁柱冷笑：“肯定是刘耀宗捣鬼。他也就这点手段了。”
几后，一个流言在大楼里悄然传开。
“听了吗？‘丽人’那广州货，来路不正……”
“是啊，价格那么低，别真是走私的吧？”
“有可能！你看他那生意好的，邪门！”
王亚茹听到风声，气得眼圈发红：“他们怎么能凭空污人清白！”
李铁柱眼神冰冷：“玩阴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他让王亚茹稳住柜台，自己直接去了县广播站。不是举报，而是谈合作。
“投放广告？”广播站工作人员像听书，“个体户在广播里打广告？没这先例！”
“同志，改革开放嘛，总要有第一个吃螃蟹的。”李铁柱笑容诚恳，“我们‘丽人服饰’是百货大楼的租赁户，合法经营。”
他递上准备好的辞和费用：“我们不直接卖东西，就‘百货大楼丽人服饰，为庆祝开业，特举办时尚穿搭知识讲座，欢迎听众朋友到店咨询’。”
这法擦着边，既做了宣传，又不算赤裸裸的广告。
也许是钱的作用，也许是辞起了效，广播站最终同意了。
第二，县城不少家庭的收音机里，都听到了这条“新鲜”的广播。
效果立竿见影。
不少好奇的、爱时髦的年轻人，循着广播找到百货大楼“丽人”柜台。客流再次迎来高峰。
刘耀宗站在自家冷清的柜台后，看着对面人头攒动，听着那广播里传出的字眼，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狠狠一拳砸在柜台上：“李铁柱……你够狠！”
李铁柱忙里偷闲，朝对面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晚上盘账，营业额创了新高。
王亚茹数着钱，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喜悦，但眼底仍有一丝忧虑：“铁柱，广播这招是管用，可把刘耀宗得罪死了。他肯定不会罢休。”
李铁柱收拾着东西，语气平静：“得罪就得罪了。商场如战场，狭路相逢，勇者胜。”
他停下手，看向王亚茹，目光深沉：“亚茹，你记住，对付这种人，退一步不是海阔空，而是万丈深渊。只有把他打疼了，打怕了，他才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
王亚茹望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那点不安渐渐被一种踏实感取代。
她轻轻“嗯”了一声，低声道：“反正……我都听你的。你指哪儿，我打哪儿。”
这话带着毫无保留的信任，比任何情话都动听。
李铁柱心头一热，伸手，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柜台顶灯投下温暖的光晕，将两人紧握的手影，拉得很长。
窗外，县城华灯初上，新的商业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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