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槐树的阴影在夕阳下缓慢爬行,最终吞没了李铁柱脚边的安全帽。他正用那枚五分硬币削着树枝,木屑落进树根处的茶叶蛋锅里,发出细碎的声响。李继业站在三米开外,看着父亲将削好的木条搭成简易支架,架子上垂下的麻绳正吊着个酱菜坛子。
“过来。”李铁柱头也不抬,往坛底塞了块燃着的煤球,“看,工地上那些塔吊还能转几年?”
青年走近时,树影恰好掠过他的西装袖口。他谨慎地选择措辞:“根据城镇化率数据,房地产还有十年黄金期。但我们需要转向养老地产和城市更新……”
“更新?”李铁柱突然扯动麻绳,坛子在支架上剧烈摇晃,“你爷爷那辈更新的是茅草房,我更新的是砖瓦房。”酱汁从坛口溅出,在青年裤脚烙下褐斑,“现在你要更新钢筋混凝土?”
暮色渐浓,李继业注意到支架结构暗合星辰集团的logo。他蹲下身往煤球里添了把干苔藓:“商贸板块的库存周转周期已经超过行业警戒线。”
“警戒?”老人冷笑,指甲在树干上刮出深痕,“八五年我挑着货担被市管队追了九条街,那才叫警戒。”树皮裂缝里露出半张褪色的罚款单,日期是1987年3月15日。
当最后一线阳光从树梢撤退,李继业终于触及核心:“食品厂需要拥抱互联网……”
“拥抱?”李铁柱突然掀翻支架,酱坛砸进铁锅发出刺耳声响。他揪住儿子衣领按向碎裂的陶片,“你周爷爷的酱缸联网吗?它腌了四代饶命!”
青年在浓烈酱香中闭上眼睛:“我们可以让每个酱坛生成独一无二的数字身份……”
话未完,父亲已拽着他来到树根隆起处。腐叶拨开时,露出埋着的七本账册。最上面那本被白蚁蛀空了大半,残页上“赊欠”二字却清晰如昨。
“这是你太爷爷的账本。”李铁柱的声音突然沙哑,“他临死前攥着这摞纸,咱家欠着三百二十户乡亲的债。”枯指抚过虫蛀的洞眼,“现在你跟我数字身份?”
夜风卷着金融区的霓虹掠过树冠,将父子二饶影子投在账册上。李继业发现那些蛀洞连起来,竟是北斗七星的形状。
“爸,互联网就像新的江河。”青年抓起把泥土撒向夜空,“我们不能永远守着旧码头。”
“江河?”老人突然扒开树根处的浮土,露出深埋的搪瓷缸。缸底沉着不同年代的硬币,最早那枚光绪元宝已锈成青绿色,“这才是江河!你高祖摇着舢板贩盐,曾祖撑着竹筏运米,你爹我……”他踢翻铁锅,沸水浇在树根上嘶嘶作响,“在河滩支锅卖蛋!”
李继业默默捡起光绪元宝。当他的指尖触到冰凉的铜锈时,树梢忽然传来雏鸟啼鸣。他抬头望去,发现紫花丛中藏着个用光乡缆编织的鸟巢。
“看见了吗?”父亲的声音忽然逼近,“老树能衔新枝,但根茎永远扎在烂泥里。”
青年摩挲着铜钱上的刻痕,忽然将口袋里的U盘埋进树根。他取出手写板,在电子屏上画了条奔腾的大河。河心岛的形状恰似这棵老槐树,而无数数据流正如舟楫般绕岛航校
“我们要做摆渡人。”笔尖勾勒出木桨轮廓,“把老滋味运往新岸。”
李铁柱盯着电子屏看了许久。突然,他拾起碎陶片在树身上刻字。木屑纷飞中,青年看清那是“李记”两个大字——与集团logo如出一辙,但笔画间带着毛刺。
“现在,”老人将染血的陶片塞进儿子掌心,“去告诉那些搞互联网的,就这棵树要收流量费。”
当月光照亮新刻的字迹,李继业发现“记”字的最后一勾,正指向食品厂的老烟囱。他忽然明白,父亲画的不是商标,是航标。
树影渐移时,青年将光绪元宝压在手写板上。硬币覆盖了河心岛的位置,铜锈在冷光屏上映出星图般的纹路。
“互联网不是掘根的铁锹。”他轻触父亲刻字时留下的伤口,“是让老树发新芽的春雨。”
李铁柱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震落了满树紫花。在纷飞的花雨中,他拾起那枚五分硬币,轻轻按进树身的刻痕里。金属与木纹严丝合缝时,整棵树的枝叶无风自动。
“春雨……”老人望着簌簌摇动的树冠,“你太爷爷过,下雨最适合腌酱菜。”
当巡夜保安的手电光掠过树丛,只见父子二人正就着煤球炉火分食烤饼。青年腕表的蓝光与老人安全帽的反光交错闪烁,如同新旧两个时代的萤火,在这棵百年老树下达成短暂的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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