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场别开生面的比拼刚落下帷幕，沙地上的喧嚣仿佛还在蒸腾，老王那高亢的嗓音划破了短暂的寂静：“华阳队胜——！”
华阳队那几个半大丫头和子，头发散乱，脸通红粘着尘土汗水，却都亮着眼睛，抿着嘴，强压着不敢笑的太放肆。
扶苏、蒋闾、胡亥和王离那一溜儿平日里自视甚高的半大子们，则个个垂头丧气，蒋闾的裤子破了个洞，王离脑门顶着片青紫，胡亥胸前的衣襟被扯裂晾口子脸颊肿的老高，模样要多狼狈有多狼狈，扶苏倒是没什么所谓。
李易轻轻清了清嗓子，不是刻意威严，却像是有无形的力量抚平了所有躁动。目光缓缓扫过眼前这一张张还带着汗水、泥土和不服输的少年脸庞，停留一瞬。
“呼——”李易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耳朵里，“今日这三场……”
他一顿，所有人下意识屏住呼吸，连胡亥都忘辽狗子，直愣愣看过来。
“蒋闾，”李易点出一个，“基本功最扎实，下盘练的非常坚实，坚如磐石。这份‘老辣’，同龄人里少见。就是，”他话锋一转，瞟了眼蒋闾膝盖，“下次记着，沙子硌久了膝盖它也疼，该躲还得躲，这不丢人。”
蒋闾脸上有些窘，摸了摸膝盖上的破洞，却没反驳，低头“嗯”了一声。
“至于华阳这丫头，”李易终于看向今最大的赢家，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与有荣焉的笑，“哎哟，这可真是让为师刮目相看呐！她没靠蛮力硬撞，用的什么？借力打力，瞅准机会，一推一带，嘿！愣是把我教的那些粗浅桩法和运气卸力的法门，用活了！这叫四两拨千斤，是智慧！是巧劲儿！”
他目光扫过那几个垂头丧气的子，“你们几个被摔得满眼金星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那两步，是不是像踩在云上一样轻？”
华阳被夸得面颊绯红，努力绷着才没笑出声。
“胡亥，”李易声音平静无波，目光重新落到那个快要炸开的少年身上，“你的虽然成绩差，但是论敢打敢拼，你今日的成绩我很满意。” 胡亥猛地抬起头，眼睛里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神采。
“王离子，”李易没给胡亥太多自得的时间，转向王离，“你的招数，像根钉子，直插对方软肋，锐气十足！生将种的材料！”
“还有狗子，”李易最后看向那个还有些懵懂的平民少年，笑容里带上了暖意，“心思纯粹，认准了死也不退！！这份朴实无畏的心性，千金难换！好好练将来我给你找套好功法。”
场中一片寂静。
李易的目光，缓缓拂过全场每一张年轻的面庞，那些因为胜利狂喜的、因为失败懊恼的、因为被称赞而激动泛红的……都被他那双深邃的眼瞳映照进去。
“胜负？”他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胜负是今这片沙地上飞扬的土，风一吹就散了。扶苏的心性，蒋闾的根基，华阳的以柔克刚，胡亥的勇，王离的锐，狗子的踏实……这些才是沉甸甸的金子，是你们自己磨出来、拼出来，谁也抢不走的东西！”
他声音陡扬，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这份在汗水和疼痛里摔打出来的韧性，这份为了赢或输并肩子往前冲、往后顶的合作劲儿，还有那口明知会输、会丢脸，还敢站在这个地方的硬气……这才是最珍贵的财富！”
阳光刺目，照在李易身上。他不再是那个嬉笑怒骂、没点正形的怪先生，此刻他身上仿佛也镀着一层难以言喻的光辉。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少年少女们的心坎上。输赢带来的尖锐情绪，奇异地被抚平了一些，一种更广阔的东西，在年轻的心胸里悄然滋生。
胡亥脸上的涨红褪去了一些，他依旧抿着嘴，但眼神里的怒意，已掺杂了些不清道不明的迷茫和某种震动。
“行了，别傻愣着了。”李易那熟悉的懒散劲儿又冒了出来，瞬间打破了那份沉重，“赢的队呢？上前来领奖！输的也别耷拉着脑袋，回去好好想想，想想自己输在哪儿，对手好在哪儿，……”
人群顿时一阵骚动，有哀嚎的，有窃喜的。老王赶紧捧着一个朴素的木盒子上前。
李易揭开盒子，里面静静躺着十枚温润的白玉牌。那玉质看着平平无奇，并非宫中贵胄们佩戴的那种剔透华美之物，倒更像是河滩上打磨出的鹅卵石，温润内敛。
李易拿起一块，对着华阳招招手：“丫头，过来。这牌子，跟你那块身份玉配是一对儿兄弟，让它俩亲热亲热。”
华阳跑过去，有些茫然地掏出自己脖子上从不离身的那块刻有她名字的简陋玉牌——那也是李易当初随手送给他们，当“身份证明”的东西。
只见李易将两块玉牌轻轻合在一起。没有任何光华特效，也没有想象中的神奇声响。他指尖在那相叠处虚虚一点。
没有仙光缭绕，没有灵云翻涌。只有李易指尖那看似随意的一点轻触。
“嗡……”
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嗡鸣响起，如同沉睡中被拨动的古老琴弦。
紧接着，令人屏息的一幕发生了：两块形状、质地原本截然不同的玉牌，竟如水般融化、交融！如同两颗彼此渴慕的露珠终于相拥。没有刺目的光芒，只有一抹温润至极、仿佛汇聚了星辰微光的白晕，在那一瞬间幽幽流转，旋即内敛。
眨眼之间，两块玉牌已不分彼此，化作一块浑圆质朴、触手生温的新玉牌。表面依旧光滑无奇，没有任何繁复纹路，只在中心处，隐隐浮现出一个更深的、极其古朴的圆形印记。
李易掂拎新玉牌，手指一搓，变戏法似地捻出一根普通的褐色麻绳，三两下穿好，亲手挂回华阳脖子上，贴身佩戴。
“喏，拿着。”李易拍了拍丫头的肩膀，“这玩意儿结实着呢，以后它就是你的护身符了。”
“啊？护身符？”华阳摸着温凉的玉牌，一脸懵懂。
“嗯，”李易蹲下身，环视着凑过来看热闹的孩子们，语气轻松得像是介绍一个新玩具。
“它有两个用处。第一个嘛，保命。以后万一遇到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比如山塌了、桥断了、哪个不讲武德的老六搞偷袭……这牌子能帮你挡一下致命的伤害，就一下啊，别指望它打下。”他伸出食指强调了一下，“用完一次，它这个功效就没有了。”
孩子们都瞪大了眼睛，包括远处的扶苏等人也竖起了耳朵。
“第二嘛，”李易咧嘴一笑，“戴久了，它能让你们耳根子清静点，眼睛亮堂点。念书的时候，背书背书更溜，打坐练气的时候，更容易找准感觉，就像……”
他绞尽脑汁想了个孩子们能懂的比喻：“就像夏太阳底下打瞌睡，突然有人在你耳边敲了下铜磬，人一下子就精神了！就是让你变机灵点的玩意儿。”
“哇！这么厉害！”华阳队的丫头们瞬间炸了锅，欢喜地地凑在一起摸着各自的新玉牌，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真的背书会更快吗？那我娘再也不会嫌我笨了！”
“先生先生！它能挡住多大的石头砸啊？”
“先生，练气的时候真能更快找到那‘虫子’一样的气感吗？”一个丫头急切地问，她始终对李易的体内气息运行理解成一条“暖乎乎的虫”。
李易笑着挨个敲她们脑门：“别光想着走旁门左道！好好用功才是正经！行了，都拿到手了，回去好好琢磨吧！”
当华阳队的孩子们欢呼雀跃、新玉牌贴肉戴着、喜悦的情绪感染整个场地时，李易的声音却悄无声息地单独滑入了华阳的心海。
“丫头，别光顾着乐呵。”
那声音温和，带着一丝与她平日所见截然不同的郑重。
华阳正摸着脖子上的玉牌和新衣裳傻笑，笑容一下子顿住，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李易。
李易正笑着回答狗子的问题，眼神根本未曾落在她身上。
华阳屏住了呼吸，感觉自己心脏在用力地跳。
“真正‘开窍’的时候……”
李易的心音一顿，华阳仿佛感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像风拂过宁静的湖面。
“……到那时，为师再送你一件真正得力的东西。它或许不比扶苏那白莲更漂亮，却一定更适合你这颗七窍玲珑心。”
李易的话音在她脑海中彻底沉寂。他没有再什么法宝的功用，甚至连名字都没提一个字，只留下了这意味深长的承诺。
华阳只觉得一股暖流夹杂着巨大的好奇和隐隐的激动，瞬间冲上了头顶。
她而言，遥远得如同星辰。但她牢牢攥紧了那块温润的玉牌，就像攥紧了一把无形的钥匙。她偷偷地、飞快地瞥了一眼人群边安静站立的扶苏。
师兄……他是不是早就经历过这些？那只不起眼的莲花……她第一次觉得那朵莲花，似乎隐藏着令她无法想象的力量。
丫头脸上的傻笑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闪闪发光的认真。她低下头，更加用力地捏紧了那块仿佛带着老师嘱托的玉牌。
就在这时，狗子的大嗓门打破了安静：“先生！那明还比赛吗？我们赢了呢，是不是能放假？”
孩子们立刻被带回了现实，都眼巴巴地看着李易。
“放什么假！”李易打了个哈欠，摆摆手，“三后期末考试。考完放假！带你们去城里逛逛！”
“哇！先生你不是人啊！”
“好耶！可以去城里逛街了！”
哀嚎声与欢呼声震响。
华阳也被这欢呼声感染，暂时将那震撼的承诺压回心底，露出了属于这个年纪的、没心没肺的灿烂笑容。未来的路，还长着呢。但此刻，胜利的喜悦和新得的玉牌，足以填满她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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