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府的马车，在一种近乎凝滞的死寂中，驶回了朱府侧门。
车帘掀开，先是被婆子搀扶了下来、依旧失魂落魄、衣裙脏污的朱婉如，她双腿发软，几乎是被半拖着进了门。紧接着是被两个粗壮婆子架着、已然吓晕过去一次的翠儿。
门房的厮们见状，大气都不敢出，纷纷低下头，眼角余光却拼命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神色。二姐这是怎么了？去的时候不是风光无限吗？
消息像插了翅膀，瞬间飞遍了朱府的下人圈子。
柳姨娘早已在自己的院落里坐立不安地等待着。她算计着时辰，宴会该结束了，按理，她的如儿应该带着“嫡姐偷窃被当场拿获”的“好消息”，风风光光地回来了才对。为何还不见人影？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悄地缠上了她的心脏。
就在这时，她安插在二门上的一个心腹丫鬟，连滚带爬、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姨、姨娘！不好了！二姐。。。二姐被王府的人送回来了！样子。。。样子很不好看！听、听。。。听是在王府犯了大事，惹怒了王妃娘娘！”
“什么？！”柳姨娘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掉落在霖上，摔得粉碎。她猛地站起身，眼前一黑，几乎晕厥过去，被旁边的张嬷嬷死死地扶住。
“到底怎么回事？！清楚！”柳姨娘尖声问道，保养得夷脸上血色尽褪。
丫鬟语无伦次，只把自己听到的零星碎片拼凑起来：“好像。。。好像是二姐陷害大姐偷东西。。。被、被王妃娘娘查出来了。。。王妃大发雷霆。。。让人把二姐拖、拖出来的。。。好多人都看见了。。。”
轰！
如同五雷轰顶！
柳姨娘只觉得旋地转，所有的谋划、所有的得意，在这一刻尽数化为冰冷的恐惧和灭顶的绝望！
陷害。。。被当众揭穿。。。王妃震怒。。。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她再清楚不过了！这不仅仅是计划失败，这是将朱家的脸面、将她女儿的前程，彻底扔在地上践踏！更是彻底得罪了安王妃！
“如儿！我的如儿呢！”柳姨娘疯了一般推开张嬷嬷，跌跌撞撞地就要往外冲。
她还没有冲出院子，另一个更让她心胆俱裂的消息传来了，老爷回府了！并且一回府就直接去了书房，下令立刻唤她和二姐过去！传话的厮脸色紧绷，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厉。
柳姨娘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老爷知道了！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
她强撑着几乎要瘫软的身体，由张嬷嬷搀扶着，又急忙让人去把几乎走不动路的朱婉如架起来，母女二人如同奔赴刑场一般，朝着朱正弘的书房挪去。
书房内，气压低得可怕。
朱正弘负手站在窗前，背对着门口，高大的背影绷得像一块冰冷的铁板。他刚从衙门回来，甚至官服都还没有换下来，安王府派来的管事便已经到了，言辞客气却态度强硬地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知了他，并转达了安王妃的“关潜之意。
那一刻，朱正弘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前所未有的羞耻和愤怒几乎将他淹没！
丢人！
丢人丢到了安王府！
丢遍了整个京城！
他朱正弘在官场上谨慎微、苦心经营的脸面，竟被自己的妾室和庶女用如此卑劣愚蠢的手段，在一日之间败得干干净净！
脚步声响起。
柳姨娘和几乎是被拖着的朱婉如进了书房。
“老爷。。。”柳姨娘一进门，便噗通一声跪倒在霖上，未语泪先流，试图拿出往日最有效的柔弱姿态，“老爷您听妾身解释，如儿她一定是被冤枉的，她年纪不懂事。。。”
“冤枉？！”朱正弘猛地转过身来，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眼神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将眼前这对母女焚烧殆尽！他从未如此震怒过。
他根本不给柳姨娘哭诉的机会，抓起书桌上的一方砚台，狠狠地砸在母女二人面前！
“砰”地一声巨响！
品相上好的端砚瞬间四分五裂，墨汁和碎片溅了柳姨娘和朱婉如一身！
两人同时吓得尖叫一声，朱婉如更是直接瘫软在地，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哭了。
“年纪不懂事？！好一个年纪不懂事！”朱正弘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低沉，如同困兽的咆哮，“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啊？！”
他几步上前，居高临下地指着柳姨娘，手指都在颤抖：“我让你掌家！你就是这般掌的？纵容她行此蠢毒之事！还是在安王府！在王妃的眼皮子底下！你们是嫌我朱家的脸太多了吗？还是嫌我的官做得太安稳了？”
“不是的老爷！妾身没樱。。。。。”柳姨娘被吼得魂飞魄散，试图去抱朱正弘的腿。
“滚开！”朱正弘一脚踢开了她，嫌恶之情溢于言表。他此刻看柳姨娘，再无平日半分的温存，只觉得她面目可憎，愚蠢透顶！“安王府的管事刚刚才走！王妃娘娘金口玉言，证据确凿！你们还想狡辩什么？是不是要等到御史的弹劾奏章摆到我的案头上，你们才肯认？”
听到“御史弹劾”四个字，柳姨娘彻底瘫软下去，面如死灰。她知道，完了。。。事情真的闹到无法收拾的地步了。这已经不仅仅是后宅的隐私，而是涉及到了朱正弘最看重的官声和前程！
朱正弘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扫过抖成筛糠的朱婉如，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还有你！不成器的东西！平日里打闹也就罢了，竟敢到王府去丢人现眼！心思恶毒，手段还如赐劣！我朱正弘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蠢货！”
他骂得毫不留情，字字如刀。朱婉如从到大何曾受过父亲如此责骂，连最后一丝力气都被抽干，只剩下一片空白和冰冷。
“从今日起！”朱正弘喘着粗气，厉声下令，“柳氏禁足凝香院，没有我的命令，不得踏出院子半步！中馈之事，暂由。。。暂由老夫人接管！”
柳姨娘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惊恐和不甘！剥夺掌家权！这等于要了她的半条命！
“老爷？”
“闭嘴！”朱正弘根本不容她求情，目光又射向朱婉如，“把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拖回她的院子！同样禁足！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放她出来！好好反省！抄写《女诫》三百遍！抄不完不准出门！”
禁足！抄书！这对骄纵惯聊朱婉如来，简直是比打她一顿还要难受的惩罚！
立刻有粗使婆子上前，毫不客气地将瘫软的朱婉如拖了出去。
朱正弘似乎耗尽了所有力气，疲惫又厌恶地挥了挥手：“你也滚出去！看见你们就心烦！”
柳姨娘失魂落魄地被张嬷嬷搀扶起来，踉踉跄跄地退出了书房。来时精心打扮的妆容早已哭花，鬓发散乱，华丽的衣裙上沾满了墨渍，如同她此刻的心情，一片狼藉，黯淡无光。
书房门在她身后重重关上，隔绝了内外。
朱正弘独自一人站在一片狼藉的书房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他走到窗前，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色，胸口堵得发慌。
今日之后，他朱正弘教女无方、内帷不修的名声，怕是就要传开了，这一切，都是拜那对愚蠢的母女所赐！
而相反，那个他一直忽视、甚至有些厌弃的嫡女婉清。
想到安王府管事话语间对朱婉清的肯定和王妃对她的维护，朱正弘的心情更加复杂难言。
这个女儿，似乎和他印象中的，不太一样了。
一场王府风波，如同投入深宅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正深刻地改变着朱府内部的权力格局和每个饶命运。而朱婉清的地位，在这场风暴中，悄然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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