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砚很快便到了。他步入殿内,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已不见狼藉,但空气中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以及太后那强作镇定却难掩惊惶、眼神涣散的模样,让他心中了然,一定是发生了比长孙烬鸿殒命更严重的事情……
他微微躬身,声音平稳如常:“臣,陈清砚,奉召前来。不知娘娘深夜急召,所为何事?”
太后勉强端坐,手指却死死掐着凤座扶手,声音带着隐隐的颤抖:“先生……陛下……陛下他……突发心疾,龙驭上宾了……”她试图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但闪烁的眼神和语无伦次的尾音出卖了她。
陈清砚静静地看了她片刻,没有接话,也没有如寻常臣子般即刻表达哀悼或惊慌。殿内陷入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娘娘。”
他上前一步,目光如炬,紧紧锁住太后慌乱躲闪的眼睛:“事已至此,若您还想让臣为您做些什么,为您谋划一条生路……那么,您必须对臣实话。”他语气加重,每个字都清晰无比,“陛下,究竟是如何驾崩的?”
太后浑身一颤,仿佛被戳中了最痛的神经。她猛地抬头,对上陈清砚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最后一丝强装的镇定彻底瓦解。“不……不是……”她语无伦次地摇头,泪水瞬间涌出,“是意外……是……”
“娘娘!”陈清砚打断她,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压迫感,“臣需要知道真相!每一个细节!任何隐瞒,都可能导致全盘皆输,将您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您想清楚!”
这番威压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太后紧绷的神经。她终于崩溃,瘫软在凤座上,失声痛哭,断断续续地吐露了那骇人听闻的真相:“是哀家……是哀家失手……他用龙骧卫威胁哀家……我们争执起来……玉如意……他……他就……”
尽管已有猜测,但亲耳听到“弑子”二字从太后口中出,陈清砚垂在袖中的手指仍是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但他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只是眼神更深沉了些。
陈清砚静静地站着,没有立刻安慰,也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同情或谴责。待她稍微喘息,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冷静得近乎冷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力量:
“娘娘,”他直视着她慌乱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请您冷静下来,仔细听臣。”
“陛下,已经驾崩了。”他毫不避讳地吐出这个残忍的事实,如同用冰锥刺破她最后的幻想,“无论原因为何,龙驭上宾,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太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发出压抑的呜咽。
陈清砚继续道,语气加重:“此刻,宫外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慈宁宫。悲痛,是人之常情,但慌乱和失措,是取死之道。您是一国太后,昙昭的至尊。您若先倒下了,或是让外人窥见一丝不妥,您可知等待您的是什么?”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穿透力:“是万劫不复!是身败名裂!是殷氏宗亲、满朝文武、下万民的口诛笔伐!他们会将您撕碎!您苦心经营的一切,您的位置,您的性命……都将瞬间化为乌有!”
“您想就这样……为陛下陪葬吗?”最后一句,他问得轻描淡写,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太后的心上。
太后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不!我不要!先生救我!”
陈清砚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知道,火候到了。他的语气转而带上一种引导性的、为她谋划的姿态:
“娘娘,现在不是悲伤和自责的时候。现在,是必须做出决断,必须活下去的时候。陛下必须‘正常’地、合乎礼法地驾崩。而您,必须立刻、毫不犹豫地接过所有的权力,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缝隙。唯有如此,才能稳住局势,才能……活下去。”
他清晰地、一步步地给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毒计:“为今之计,唯有将错就错,李代桃僵。请娘娘即刻密诏宗正寺卿。对外宣称:摄政王长孙烬鸿与永昭公主和谈归来,途中遭西煌卑鄙暗害,双双殒命。陛下闻此噩耗,悲恸难抑,突发心疾,龙驭上宾。国不可一日无主,即日起,由娘娘您,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全面主持大局,稳定朝野,应对国难。”
他看向太后,目光锐利:“将所有罪责推给西煌,将陛下的驾崩转化为对忠良罹难的悲恸反应。如此,既可解释死因,又可激发朝野同仇敌忾之心,更能为娘娘您顺势揽权提供最充分的理由。这是目前……唯一能稳住局势,让您……活下去的路。”
太后听着他冰冷而条理清晰的话语,眼中的混乱和痛苦逐渐被一种求生的疯狂所取代。陈清砚的话为她指出了一条活路,一条虽然罪恶但可以让她继续掌握权力、避免毁灭的道路。她紧紧抓住了这根扭曲的救命稻草。
“对……对……就是这样……”她喃喃自语,眼神变得空洞而坚定,仿佛在自我催眠,“是西煌……是他们害死了烬鸿和永昭,害得我瑞儿悲痛过度……是他们……”她开始将所有的痛苦和罪恶感都投射到外部的敌人身上。
她立刻按照陈清砚的计策,用一种异常平静却暗藏癫狂的语调,对殿外下令:“传……宗正寺卿。”
当那位老臣战战兢兢地领受这道骇人听闻的懿旨时,太后已经重新挺直了脊背,戴上了冰冷的面具,尽管她的指甲早已深深掐入了掌心,渗出血丝。恍惚和崩溃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扭曲的冷静和疯狂。
宗正寺卿领了那道冰冷而残酷的懿旨,面色惨白、脚步虚浮地退出了慈宁宫。沉重的殿门缓缓合拢,将外界最后一丝光线与声响隔绝在外。
方才在臣子面前强撑的威严与冷静,如同脆弱的琉璃外壳般骤然碎裂。太后柳氏猛地踉跄一步,伸手死死抓住身旁冰冷的凤座扶手,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殿内死寂,只剩下她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
她缓缓抬起手,指尖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就是这双手……刚才……刚才……
“瑞儿……”一声破碎的、带着血丝的呜咽从她喉间挤出。她仿佛还能感觉到那孩子纤细脖颈在自己失控的力道下骤然失去生机的触感,还能看到他最后那双圆睁的、充满惊惧和不解的清澈眼眸……
“不……不是的……母后不是故意的……”她猛地摇头,仿佛想将那可怖的画面甩出脑海,泪水瞬间决堤,混合着唇边不知何时咬出的血迹,蜿蜒而下,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留下狼狈的痕迹。
她跌跌撞撞地扑向一旁的金盆,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和心脏被撕裂的剧痛弥漫全身。她用力搓洗双手,甚至用护甲狠狠刮擦皮肤,仿佛想洗掉那并不存在却让她如坠冰窟的血腥气。
是夜,慈宁宫灯火通明,却冷得如同冰窟。
太后无法入睡。只要一闭上眼,殷承瑞苍白的脸就会浮现,有时是他幼时蹒跚学步、笑着扑向自己的模样;有时是他登基时穿着沉重龙袍、怯生生看向自己的模样;最后,全都变成他断气前那一刻,那双凝固着恐惧和绝望的眼睛!
“母后……痛……”
“母后……为什么……”
孩童虚弱的、带着哭腔的质问,如同魔咒般在她耳边反复回响,真假难辨,几乎将她逼疯。
她猛地坐起,冷汗浸透了寝衣,心脏狂跳得快要冲出胸腔。她挥退所有宫人,独自一人蜷缩在凤床最深的角落里,用锦被紧紧裹住自己,却依旧冷得浑身发抖。
“张嬷嬷!去,宣陈清砚进宫!哀家要他带着那个‘清心’的药进宫!”
白日里,她是那个可以面不改色下达矫诏、掌控他人生死的铁血太后;可在这无人可见的深夜,她只是一个被无尽的悔恨、恐惧和丧子之痛彻底吞噬的可怜母亲,是一个只能靠着“清心凝神丸”才能入睡的可怜母亲……
高无庸在得知皇帝暴毙的消息后,深知太后绝不会放过知情人,立即隐匿行踪,暗中保护着被他藏匿起来的素蘅。太后虽疑心殷承瑞找到素蘅另有帮手,却一时无法查明真相,只得暂时作罢,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巩固权力的计划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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