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冰窖还要寒冷。
王大厨躺在床上，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起皮，整个人都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嘴里不停地念着胡话。
而他腹部的伤口，已经完全被一层厚厚的、黄绿色的脓液所覆盖，周围的红肿，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触目惊心。
一股腐肉般的恶臭，弥漫在整个房间里，让人闻之欲呕。
“妖女！她就是个妖女！”
柳如烟站在床边，捂着鼻子，脸上挂着“痛心疾首”的表情，声音却尖利得像一把锥子，狠狠地刺向每一个饶耳膜。
“我就！开膛破肚，乃逆而行，是巫蛊之术！你们不信！现在好了吧？王师傅不仅没被救活，反而被她活活害死了！这伤口流脓，高烧不退，分明就是邪术入体，脏器衰竭之兆啊！”
她的话，像一把干柴，瞬间点燃了房间里所有人心中的恐惧。
几个胆的丫鬟，已经吓得缩到了墙角，看着林若微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索命的厉鬼。
林正德站在一旁，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不出来。他看着床上痛苦呻吟的王大厨，又看看门口那个缓缓走进来的、瘦弱的身影，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一寸寸地崩塌。
他赌上了自己的声誉，赌上了女儿的生命，换来的，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难道……他真的错了吗？
难道他亲手将自己的女儿，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林若微走进房间，那股浓烈的恶臭，让她微微蹙了蹙眉。
她没有理会柳如烟的叫嚣，也没有看父亲那绝望的眼神。她径直走到床边，俯下身，仔细地观察着王大厨的伤口。
伤口红肿、化脓、伴有高烧……这是典型的术后感染症状。
可不对。
林若微的眉头，越皱越紧。
感染虽然可怕，但以她之前的处理方式，就算发生，也不该这么快，更不该这么严重。这炎症反应，剧烈得有些……不正常。
她伸出戴着麻布手套的手，轻轻地蘸了一点伤口处的脓液，放在鼻尖闻了闻。
那股恶臭之中，夹杂着些许极淡的、非正常的腐败气息。
然后，她又让桃取来王大厨喝剩下的药渣。
她将药渣摊在纸上，一样样地辨认。人参、当归、甘草……所有的药材，都与她开的方子分毫不差。
可是……
她的目光，落在了药渣的底部。那里，有一些极细的、被烧成灰黑色的粉末残留。
她捻起一点，放在指尖，用舌尖尝了尝。
一股极淡的、涩中带苦的味道，在味蕾上散开。
林若微的眼中，闪过一道冰冷的寒光。
是“腐骨散”。
一种她前世在研究古代毒理学时，曾在一本禁书上看到过的慢性毒药。它能破坏人体的白细胞活性，急剧削弱免疫力，让伤口的炎症反应，呈几何倍数地加剧。
好一个柳如烟。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
“看！她还在那里装神弄鬼！”柳如烟见林若微不话，以为她心虚了，叫嚣得更加厉害，“林伯伯，您看到了吗？她害死了王师傅，现在还想用别的妖术来掩盖罪行！来人啊！把这个妖女给我抓起来，送去官府！”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看着林正德，不敢动手。
林正德看着女儿那沉默的背影，心中一片冰凉。他以为，女儿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傻了。
“若微……”他沙哑地开口，“你……你还有什么话要？”
林若微缓缓地站起身，转过身，面对着所有人。
她的脸上，没有惊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令人心悸的平静。
“我没害人。”她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是有人，想害我。”
她抬起手，直指柳如烟。
“是你，在药里动了手脚。”
柳如烟的脸色，瞬间变了，但她立刻又恢复了那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你血口喷人！我一直在你父亲身边，何时动过手脚？你这是做贼心虚，想要倒打一耙！”
“是吗？”林若微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你虽然没有亲手动手，但你的手，却伸得很长。”
她转向桃，问道：“今下午，你去给王师傅送药的路上，遇到过谁？”
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懵了，她愣了一下，才结结巴巴地道：“我……我遇到了春儿……柳姐的丫鬟。她……她差点撞到我，把药都差点洒了。”
“这就对了。”林若微点零头，目光重新锁定在柳如烟身上，“你买通了春儿，让她在送药的路上，调换了药碗。我的，对不对？”
柳如烟的心，猛地一跳，但脸上依旧强作镇定：“一派胡言！你有什么证据？就凭你丫鬟的一面之词？”
“证据？”林若微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证据，很快就会有的。”
她走到林正德面前，道：“父亲，现在不是争论谁对谁错的时候。王师傅的命，要紧。请父亲相信我，再给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我不仅能证明我的清白，还能让王师傅，退烧。”
林正德看着女儿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的慌乱，只有一种掌控一切的自信。
他不知道女儿哪来的底气。
但他知道，这是他最后的选择。
他点零头，声音沙哑：“……好。我就再信你一次。”
然后，他转向所有人，厉声喝道：“都给我出去！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踏入这个房间半步！”
柳如烟还想再什么，却被林正德那双赤红的眼睛，给吓了回去。她只能咬着牙，带着满腹的不甘和疑虑，退了出去。
房间里，很快就只剩下了林若微、桃，和床上奄奄一息的王大厨。
“姐，我们怎么办？”桃急得快哭了。
林若微没有回答她。她走到门口，对守在门外的管家老福，低声吩咐了几句。
“福伯，去帮我找一个人。一个最会撒谎，最会演戏的人。”
“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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