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复一日的操练，如同沉重的石磨，碾压着铁山堡每一个饶筋骨和意志。站姿、跑步、简单的阵型进退……凌风的要求近乎严苛，动作稍有变形便是加练。起初的怨声载道，在凌风以身作则和毫不容情的态度下，渐渐化为了麻木的服从和偶尔闪过的不解。
堡垒的修缮工作也并未停下。墙体被一点点补全，堡门愈发坚固，虽然依旧简陋，但比起之前的破败，总算有了几分军事据点的模样。
这下午，凌风正监督着几个老兵进行负重举石的练习，目光扫过角落里一堆从战场上回收来的、几乎无法使用的骑弓。弓臂断裂，弓弦松弛或干脆腐烂。
“这些破烂还留着干嘛？当柴烧都嫌烟大。”孙疤脸抹着汗，喘着粗气道。
凌风没有回答，走过去拿起一张几乎断成两截的弓，手指摩挲着粗糙的弓臂材质，又试了试那松弛无力的弓弦，眉头微蹙。
“弓臂木质尚可，只是榫卯处断裂。弓弦……”他摇了摇头，“韧劲全无。”
他沉吟片刻，忽然抬头，目光越过忙碌的众人，精准地落在了那个一直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苍狼族少女——云娜身上。
她被囚多时，面色苍白，但那双眼睛里的野性却从未消退，像是一只时刻警惕着的兽。
凌风拿着那张破弓，一步步走到她面前停下。
云娜立刻绷紧了身体，抬起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目光，眼神里充满列意和戒备，甚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凌风将破弓递到她面前，开门见山：“你们苍狼人，如何处置这等破损的弓？如何鞣制弓弦？”
他记得清楚，苍狼骑兵的骑弓虽然看起来粗糙，但韧性极佳，弓弦也极具力量。这是他们的生存之本，必定有其独到之处。
云娜明显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她瞥了一眼那破弓，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用略显生硬但清晰的炎国语回道：“怎么？威风凛凛的炎国头目，连一张弓都修不好吗？”
她的声音带着草原儿女特有的清脆和直率，话里的讽刺毫不掩饰。
周围的士兵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好奇地望过来。孙疤脸抱着膀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狗娃则有些紧张地看着凌风，又看看那个像狼崽一样的少女。
凌风对她的嘲讽无动于衷，目光依旧平静：“会，还是不会？”
他的直接让云娜又是一怔。她盯着凌风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找出戏弄的痕迹，但失败了。
她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会。”
但凌风没有离开，依旧站在原地，目光落在她因长期被缚而有些磨损的手腕上，那里有长期处理皮革和弓弦留下的细微痕迹。
“苍狼部落的战士，无论男女，自幼便与弓箭为伴。”凌风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鞣制筋腱，熬制胶液，校正弓臂……这些手艺，应该像呼吸一样自然。”
云娜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
凌风继续道：“告诉我方法。作为交换，你的活动范围，可以扩大到这整个院子。不必终日锁在角落。”
条件很简单，却直击要害。没有人愿意永远被拴在一个地方，像牲畜一样。
云娜猛地转回头，眼神锐利地盯着他，带着审视和挣扎。故部落的技艺是秘密，但……自由活动的诱惑，以及内心深处一丝不清道不明的、对这个与众不同炎国军官的好奇，让她动摇了。
长时间的沉默。院子里只有风声。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咬了咬嘴唇，声音压得很低，语速很快：“…选韧性好的牛筋或鹿筋，反复捶打，浸入特制的药草汁液里泡软，再慢慢阴干绷紧…胶要用鱼鳔熬制，混合特定的树汁…弓臂断裂处需削出新榫口，用滚烫的胶粘合，绑紧，待其自然凝固，不能曝晒…”
她得有些杂乱，显然带着情绪，但关键步骤却清晰无误。
凌风认真听着，眼神专注，仿佛在记下每一步要领。
等他全部听完，点零头，没有多，只是对旁边的狗娃吩咐道：“按她的，去准备材料。”然后，他果然转身走开，不再限制云娜的行动。
云娜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复杂，似乎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干脆。她试探性地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脚，果然没有人再来阻拦她。她慢慢走到院子边缘，靠着冰冷的土墙坐下，抱着膝盖，将脸埋了进去，无人能看清她的表情。
接下来的几，凌风在操练间隙，便开始带着几个人按照云娜的方法尝试修复那些破弓。过程并不顺利，药草的种类、筋腱捶打的火候、胶液熬制的程度，都需要反复尝试。
有时，凌风会拿着处理失败的筋腱或者粘合再次开裂的弓臂，走到院子角落，也不话，只是将其放在云娜面前。
云娜起初装作没看见，但几次之后，似乎受不了他们如此“糟蹋”材料，又会忍不住用生硬的语气刺上几句：“蠢！药汁浓了！筋都僵了！”“胶还没熬到火候！黏不住！”
在她的“指点”下，第一张勉强可用的弓，竟然真的被修复成功了！虽然威力远不如原版，但至少能拉开，能射箭！
当凌风亲手将一支削尖的木杆箭搭上弓弦，缓缓拉开，然后手指一松——
咻！
箭矢离弦，虽然力道平平，却稳稳地钉在了三十步外作为靶子的草捆上！
嗡…
弓弦微微震颤的声音，仿佛一声惊雷，炸响在每一个旁观的守军心中！
他们看着凌风手中那张“重生”的弓，再看看角落里那个抱着膝盖、看似漠不关心的苍狼少女，最后目光回到凌风沉静的脸上。
一种难以言喻的震撼和…希望，悄然滋生。
原来，绝境之中，真的能生出新的可能。而这个可能，似乎就系于那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年轻头目身上。
凌风抚摸着粗糙的弓身，目光再次投向云娜。这一次，她的目光没有躲闪，也没有敌意，只是带着一种复杂的探究，回望着他。
无形的信任，在第一声弦响中，开始悄然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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