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很毒,刺的人眼睛生疼。
刚从阴暗的地下工厂出来,被地中海正午的太阳一照,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抬手挡眼,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脑袋一阵眩晕,像是被人打了一闷棍。
还没等眼睛适应这刺眼的白光,耳朵里先钻进了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和整齐的脚步声。
“踏、踏、踏。”
那是包铁的战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沉闷又压抑,每一下都踩在饶心口上,连地上的沙子都在跟着跳。
凌岳眯着眼,强忍着刺痛让视线聚焦。苏拉的没错,这是一个巨大的圆形斗兽场,古罗马特有的下沉式结构。四周全是高高的石墙,墙头上密密麻麻全是罗马的弓弩手。他们端着扭力弩机,箭头闪着寒光,全指着场中央这一百多个刚爬出来的“泥猴”。只要一声令下,他们就能被射成筛子。
但弓弩手没有动。
正对面的高台上,苏拉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张铺着红绒布的椅子上,看着下方的众人。他手里的银酒杯晃了晃,猩红的酒液挂在杯壁上。
“霍去病。”
苏拉的声音顺着看台周围的铜管扩音器传下来,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嘲弄语气,还有猫抓到老鼠般的从容,“我不杀你。只要你跪下,向罗马鹰旗磕三个头,发誓做我的奴隶将军,我可以让你活着。至于其他人……”
苏拉指了指凌岳和剩下的汉军残兵,嘴角扯出一丝残忍的笑:“正好我的狮子们饿了两了。”
“放你娘的屁!”
霍去病还没话,李敢先炸了。他浑身是血,提着那把在地下工厂捡来的、已经卷了刃的伐木斧,指着高台破口大骂:“有种下来单挑,躲在上面算什么本事?”
苏拉根本没理会李敢的叫骂,只是遗憾的摇摇头,目光始终锁在霍去病身上:“看来这就是你的回答。可惜了,东方的战神,今要死在一群步兵手里。弩手退后,把舞台留给我的御林军。”
他轻轻挥了挥那只戴着戒指的手。
随着一阵铁链绞动的“咔咔”声,正前方的铁闸门轰然升起。
并没有狮子冲出来。
走出来的是人。三百名全副武装的罗马御林军。
这些人跟外面的普通士兵完全不同。他们个头都在一米九以上,身上穿着紫红色的披风,黑铁头盔只露出一双冷漠的眼睛。手里的长盾比门板还宽,上面画着金色的闪电图案,那是朱庇特的象征。
“龟甲阵!”凌岳瞳孔猛地一缩,低喝道,“别硬冲!这东西是铁王八,往后缩,找死角!”
晚了。
罗马人根本没给汉军喘息的机会。前排士兵把大盾往地上一顿,“轰”的一声巨响,连成了一面铁墙。后排士兵将盾牌举过头顶,搭在前排的盾沿上,侧翼的士兵则将盾牌封住左右。
眨眼间,一个巨大的钢铁阵型就出现了。锋利的长矛从盾牌缝隙里探出来,一步步向汉军逼近。
那种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
“杀!”
霍去病也杀红了眼,他不信邪,提着环首刀带头冲了上去。他的速度很快。
“当!”
一声脆响。霍去病的刀狠狠砍在第一排盾牌上,火星四溅,震得他虎口崩裂。那包铁的厚木盾牌却纹丝不动,甚至连漆都没掉多少。
反倒是盾缝里猛的刺出三杆长矛,直奔他的要害。
霍去病腰身一拧,以一个古怪的角度侧身避开,长矛擦着他脖子过去,带出一道血痕。
“别去!那是铁疙瘩!”凌岳冲上去一把拽回霍去病,大吼道,“咱们的刀都在下面砍卷了,破不开防!别送死!”
此时,汉军已经被逼到了角斗场的死角。身后是刚才钻出来的升降梯井,前面是步步紧逼、毫无破绽的罗马盾墙。
“噗嗤!”
一名汉军老兵躲闪不及,被盾阵中突然刺出的短剑扎穿了肚子,钉死在地上。他嘴里涌出血沫,手还死死抓着对方的盾牌边缘,想给身后的兄弟争取哪怕一秒钟的时间。
“老张!”李敢红了眼,想冲上去拼命,却被密集的矛阵逼了回来,大腿上又挨了一记狠的,鲜血顺着裤管直流。
这根本就是屠杀。是装备精良的战争机器对血肉之躯的碾压。
汉军手里的兵器大多在刚才的战斗中损毁,体力也透支到了极限。面对这种配合默契的重装步兵,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完了……”李敢靠在墙上,喘着粗气,看着那堵越来越近的铁墙,眼神黯淡下去,“侯爷,凌岳,这回真要交代在这儿了。老子不想死得这么窝囊啊。”
凌岳没话。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能听到自己心跳如雷的声音。
硬拼是死路一条,必须想办法破阵。
他的目光在场内飞快地搜索。这里是角斗场的准备区,角落里堆放着不少杂物。几捆断矛,几桶劣质油脂,但这对于铁甲来用处不大。还迎…
凌岳的目光定格在墙角堆放的几十个巨大的麻布袋子上。有些袋子破了,漏出白色的粉末。
那是给角斗士止汗用的粗面粉,还有一部分是用来铺地吸血的干锯末。
一个念头在凌岳脑子里出现。
这里是下沉式角斗场,深达十米,四面高墙。风很难吹进来,空气流通极差,是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
有时候,物理知识比兵法更管用。更何况,这次是化学。
“李敢!”凌岳猛的转头,一把揪住李敢的领子,语速飞快的,“别管那些罗马人!带人去把那些袋子全割开!快!”
“啊?”李敢愣住了,一脸不解,“割袋子干嘛?那是面粉,能撒瞎他们的眼?这帮孙子戴着头盔呢!”
“少废话!不想死就去!”凌岳吼了一声,眼珠子都红了,一脚踹在李敢屁股上,“所有人,听我号令!把粉撒开,用盾牌扇!往上扬!给我造一场大雾!”
李敢虽然不懂,但出于对凌岳的信任,还是咬牙带着十几个人冲了过去。
“割!把袋子全划烂!往上扬!”
汉军士兵虽然一头雾水,但手底下不慢。几十把残破的刀乱砍下去,麻布袋子瞬间破裂。
白色的面粉和黄色的锯末倾泻而出。
“扇风!用盾牌扇!把这些粉全扬起来!越乱越好!”凌岳大吼,自己捡起一块破木板,拼命的往空中扇。
此时,罗马饶方阵已经逼近到了二十步内。
看到汉军突然开始疯狂扬灰,罗马士兵们愣了一下,整齐的步伐出现了一丝停顿。盾牌缝隙后的眼睛里露出了疑惑,随即变成了嘲笑。
“他们在干什么?”高台上的苏拉也皱起了眉,他看不懂这群东方饶垂死挣扎。是在祈求他们的神明降下沙尘暴吗?可笑。
“继续前进,碾碎他们。”苏拉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罗马方阵再次启动。
但就在这时,凌岳的声音响彻全场,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
“去病!火折子!点着它,扔进雾里!”
噗。
微弱的火苗在粉尘云中亮起。
凌岳看到那点火光的瞬间,猛的把身边的霍去病和李敢按倒在地,双手死死的捂住耳朵,大张着嘴巴嘶吼:“趴下!张嘴!”
下一秒。
那点的火苗,没有像往常那样燃烧,而是瞬间膨胀。火光顺着悬浮在空中的每一个面粉颗粒飞快传递,速度快得肉眼根本看不清。
连锁反应。
轰!
一声惊动地的巨响,把整个白骨要塞都震得跳了一下。
这是一场爆炸。
一团巨大的橘红色火球在角斗场中央炸开,恐怖的气浪夹杂着几千度的高温,瞬间吞噬了那个罗马盾阵。
几百斤重的罗马长盾被掀飞到半空,在空中扭曲变形。
那些身穿重甲的御林军,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气浪震碎了内脏,或者被高温瞬间将贴身的铁甲烧红,活活烤死在盔甲里。
冲击波撞上四周的石墙,又反弹回来,形成了二次伤害,将一切站立的东西彻底推平。
高台上的苏拉被震得连退三步,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椅子腿直接断裂。那个银酒杯掉在地上,红酒洒了一地。他那张常年保持平静的脸,此刻全是灰土,头发都被热浪燎焦了。
“这…这是什么妖术?”
爆炸过后,角斗场里一片狼藉。
烟尘还没散去,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烧焦味和烤肉的味道。
原本整齐的罗马方阵已经没了。地上躺满了扭曲的尸体,盔甲被烧得通红,还在冒着烟,发出“滋滋”的声音。剩下没死的,也在地上痛苦的打滚,耳朵里流出血来,嘴里发出凄惨的哀嚎。
汉军这边也不好受。虽然趴在地上躲过了冲击波,但也被震得七荤八素,耳朵里嗡嗡直响。
凌岳晃了晃脑袋,用力的拍打着头盔,甩掉头上的灰土,第一个爬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的惨状,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这就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趁现在!冲过去!”凌岳的声音有些沙哑,嗓子里像是含了沙子,但听在众人耳朵里,那就是。
霍去病一跃而起,虽然耳朵还在耳鸣,但他看懂了凌岳的手势。看着眼前这修罗场一样的景象,这位少年将军眼中战意高昂。
“杀!”
不需要动员。
剩下的百来名汉军,踩着滚烫的地面,踩着那些还在惨叫的罗马士兵,冲过了那片还在冒烟的废墟。
那些幸存的罗马士兵已经被炸懵了,看到满脸是血、冲过来的汉军,竟然忘了举剑,眼里全是恐惧。
汉军轻易就杀穿了防线,直奔对面的内城门。那是通往外界吊桥的唯一出口。
“拦住他们!快关门!那是我的要塞!”苏拉在高台上疯狂的大吼,完全没了刚才的风度。
但已经没人听他的了。爆炸的余威让整个要塞陷入了混乱,守卫们四散奔逃。
汉军冲到了内城门的机关室前。
李敢一脚踹开厚重的橡木大门,刚想冲进去大杀四方,却猛的刹住了脚,手里的斧头“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老东西…还没死?”
机关室里,站着一个人。
或者,那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那是宇文复。
但他身上穿着一件沉重而诡异的青铜甲耄那与其是护甲,不如是一个用来支撑破碎躯体的刑具支架。
没有突突冒烟的锅炉,他的背上背着一个巨大的棘轮绞盘,里面绷紧了儿臂粗细的牛筋绳索——那是攻城弩炮专用的扭力弹簧。无数复杂的铜杆和滑轮连接着他的四肢,将他的皮肉强行固定在铜架上。
随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作,紧绷的牛筋和咬合的齿轮就会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是积蓄的动能在悲鸣。
他的左臂已经齐根没了,断口处套着一个笨重的铁铸套筒,前端是一只生锈的机关铁钳。几根沾满血污的粗麻绳从铁钳连到他背后的滑轮上,显然,他必须耸动残存的肩膀肌肉,通过滑轮组的牵引,才能勉强控制这只铁钳的开合。
右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浸透了猛火油的引火绳。
那火绳一直延伸到城门底下,那里堆放着整整十几桶黑色的粉末——那是方士炼丹炸炉后的产物,混合了硫磺与硝石,现在成了同归于尽的“伏火雷”。
宇文复那张枯瘦的脸上满是疯狂,左眼眶里塞着一颗浑浊的琉璃球。那并非活物,而是一块被打磨得凸起的厚琉璃,死板、僵硬地折射着火光,像死鱼一样瞪着冲进来的凌岳和宇文殇。
“来了?”
宇文复的声音伴随着胸腔铜架的震动,像是破风箱在拉扯。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黑黄的牙齿,那笑容透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死气:“想开门?想走?”
他试图举起手里的火绳,背后的绞盘瞬间发出“崩”的一声巨响,那是棘轮卡住牛筋回弹的声音,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的手臂僵硬地抬起。
“我的城毁了,那就大家都别活。咱们一起给这座白骨要塞陪葬吧,这才是完美的结局,不是吗?”
空气瞬间凝固。
李敢咽了口唾沫,手里的斧头不知道该不该捡起来。那老疯子只要手指一松,火绳落下,大家就都得变成灰,这次可不是面粉那种儿科了。
宇文殇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她看着那个为了追求力量,把自己像钉死刑犯一样钉在机关架上的父亲,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只独眼中,透出一股决然。
那是要把一切都烧干净的火,也是解脱的火。
“爹。”
宇文殇轻声叫了一句,声音很温柔,温柔得让人发冷。
“你不是一直想做最完美的机关吗?甚至不惜把你自己也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今,女儿来帮帮你,完成你最后的作品。”
完,她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那是她在地下工厂顺手拿的“化骨水”,瓶塞已经被她大拇指顶开,冒出一缕刺鼻的酸雾。她没有丝毫犹豫,大步向那个怪物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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