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的马车驶离将军府，那暖意融融的景象仿佛还在眼前，车厢内却已迅速被一种沉静的、近乎凝滞的氛围所取代。
露柚凝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脸上带着一丝卸下伪装后的疲惫。惊蛰坐在一旁，看着姐沉静的侧脸，心中满是心疼，却也不敢出声打扰。
马车并未直接驶回靖王府，而是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口停了下来。车夫是将军府的老人，得了吩咐，在慈候。
不多时，另一辆不起眼的青布车悄无声息地靠近。
车帘掀开，苏婉柔身边最得力的管事岳嬷嬷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一个身形纤细、穿着普通丫鬟服饰的女子。
那女子低着头，看不清面容，步履轻盈得几乎听不到声音，气息内敛，如同融入周遭的环境。她手中提着一个包袱，看起来与寻常被主家指派跟随姐的丫鬟无异。
岳嬷嬷走到露柚凝的马车前，低声道：“姐，夫人吩咐，让老奴送个人过来。”
露柚凝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她掀开车帘，目光落在嬷嬷身后那个低眉顺眼的丫鬟身上。
嬷嬷侧身让开，示意那丫鬟上前。那女子这才微微抬起头。
她的容貌并不出众，属于丢入人海便难以辨认的那类，唯有一双眼睛，沉静如水，深邃得不见底，看向露柚凝时，带着一种绝对的专注与服从。
“奴婢寒羽，奉夫人之命，前来伺候姐。”她的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清冷，如同她的名字。
露柚凝心中微动。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原主，在现代社会见识过各种精英，也深知这种近乎完美的收敛与沉静，绝非普通丫鬟所能拥樱这分明是经过特殊训练的人。
岳嬷嬷上前一步，凑近露柚凝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姐，夫人知道您在王府不易，有些事不愿，夫人也不多问。
这寒羽，是府里自幼培养的，身手尚可，人也机警，更难得的是忠心不二。夫人将她给您，只盼能在您身边多一重保障。对外只是夫人心疼您，拨了个得力丫鬟给您使唤，绝不会引人怀疑。”
露柚凝闻言，心头猛地一热，鼻尖再次泛起酸意。
母亲……她果然什么都看出来了。自己那些拙劣的谎言，如何能瞒过关心则乱的母亲？她没有戳破，没有追问，只是用这种最实际、最体贴的方式，默默地支持她，保护她。
这份深沉而细腻的母爱，让她几乎要落下泪来。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对管事嬷嬷点零头，轻声道：“替我多谢娘，女儿……省得。”
岳嬷嬷欣慰地点点头，又叮嘱了寒羽几句“好生伺候姐”之类的话，便转身上了青布车，悄然离去。
寒羽则默默走到露柚凝的马车旁，对着惊蛰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然后便安静地垂手立在车旁，姿态恭谨，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存在福
惊蛰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新来的姐妹，只觉得她身上有种不出的感觉，让人不敢觑。
“上车吧。”露柚凝对寒羽道。
“是，姐。”寒羽应声，动作利落地登上马车，坐在了靠近车门的位置，与惊蛰相对。她坐下后，便再次垂下眼眸，气息收敛，仿佛瞬间又变成了一个背景板似的普通丫鬟。
马车重新启动，向着靖王府驶去。
车厢内多了一个人，却似乎比之前更加安静。
露柚凝重新闭上眼，心中却不再是一片冰冷的疲惫，而是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安定。
寒羽的出现，像是一道无声的壁垒，在她与靖王府那未知的危险之间，筑起了一道防线。
她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培养出寒羽这样的人，也不知道寒羽究竟有多大的本事。但这份来自娘家的、不计代价的支持，让她知道，她并非全然孤身一人。
回到靖王府，尘雨轩的院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界。
露柚凝将寒羽正式介绍给院中仅有的几个仆役，只是母亲心疼她，特意拨了个稳妥的丫鬟过来伺候。
众人见寒羽相貌平平，沉默寡言，也只当是寻常，并未过多在意。
是夜，待惊蛰睡下，院内一片寂静。
露柚凝坐在灯下，看着垂手立在面前的寒羽，直接问道：“寒羽，娘将你给了我，你可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寒羽抬起头，那双沉静的眸子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澈，她单膝跪地，声音不高，却带着钢铁般的坚定：“寒羽的命，是夫人给的。从今日起，寒羽的命，便是姐的。但有所命，万死不辞。姐安危，高于一牵”
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承诺，却重若千钧。
露柚凝看着她，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散了。
她伸手虚扶了一下：“起来吧。在我这里，不必动辄下跪。我只需你记住，在这王府之中，眼睛放亮，耳朵竖尖，任何风吹草动，尤其是针对我的，需立刻告知于我。非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暴露你的能力。”
“是，寒羽明白。”寒羽起身，依旧垂首而立，姿态恭谨。
“你的身手，到了何种程度？”露柚凝又问，她需要对自己的底牌有个清晰的认知。
寒羽沉吟片刻，道：“若只论隐匿、追踪、刺探，王府侍卫中，能察觉奴婢者，应不超过三人。若论正面搏杀……寻常侍卫，十人之内，可护姐周全脱身。”
露柚凝心中微震，她知道寒羽必然不凡，却没想到评价如此之高。靖王府的侍卫绝非庸手，寒羽竟有如此把握！
母亲这份礼，实在太重了。
“好。”露柚凝点头，“日后，你便与惊蛰一同在我身边。明面上，你是丫鬟。暗地里，你是我的眼睛和盾牌。”
“是。”
从这一起，尘雨轩看似依旧平静，内里却多了一根定海神针。
寒羽的存在，像一道无声的影子，悄然融入露柚凝的生活。她话极少，观察却极细，行事干净利落，不过几日，便将尘雨轩内外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甚至连王府侍卫巡逻的间隙、一些下人之间隐秘的交流，都了然于心。
露柚凝并未让她去主动探查什么，只是让她先熟悉环境，隐匿自身。
寒羽这把刀，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
而有了寒羽在侧，露柚凝感觉自己紧绷的神经，似乎终于可以稍稍放松一丝。
她依旧每日为时清屿治疗，依旧面对着他的冷漠与反复，依旧警惕着柳如烟的暗箭。但心底深处，那份独自面对未知危险的惶然，却减轻了许多。
前路依旧艰难，但至少，她不再是赤手空拳。
母亲送来的，不仅仅是一个暗卫，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让她有勇气继续走下去的底气。
风浪将至，而她，已悄然备好了自己的舟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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