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御花园，虽不复春夏繁盛，却也别有一番疏朗韵味。
湖面如镜，倒映着湛蓝的与凋零的枝桠。
谢袅袅在露柚凝的陪伴下，沿着湖岸缓缓散步，呼吸着清冷的空气，神色颇为惬意。
苏晴雪依旧如影随形，跟在稍后一步的位置，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温婉笑容，只是那目光，时不时如同淬毒的针尖，扫过前方露柚凝的背影。
嗯？她今似乎格外安分？
这与苏晴雪连日来见缝插针的表现大相径庭。
露柚凝不动声色地更靠近了谢袅袅一些，全身的感官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
时机差不多了……
苏晴雪心中盘算，眼角余光瞥向不远处的一座假山。
三人行至一处较为狭窄的临水栈道，仅容两人并肩。
苏晴雪看准露柚凝正侧身与皇后低声话的瞬间，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口中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如同失控般，猛地朝露柚凝撞去！
她计算得极准，这一撞，露柚凝必定站立不稳，要么直接落水，要么就会下意识抓住身边的皇后寻求平衡，而体弱有孕的皇后，绝无可能稳住身形！
落水吧！只要龙胎一掉，谢袅袅必然失宠！而救驾之功，就是我的了！
苏晴雪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得意，甚至已经准备好了落水救饶姿势。
然而，就在她肩膀即将触碰到露柚凝后背的千钧一发之际，一直看似毫无防备的露柚凝，脚下如同生了根般，身体以一个极其巧妙微的角度侧转，非但没有被撞倒，反而借着苏晴雪冲过来的力道，手肘不着痕迹地在她腰侧软肋处一顶！
“唔！”苏晴雪只觉得一股酸麻剧痛传来，前冲的势头瞬间被瓦解，脚下更是一个趔趄，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只听“噗通”一声，水花四溅——她自己竟收势不住，直直栽进了冰冷的湖水里！
“啊！”谢袅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低呼一声，下意识后退半步，被露柚凝稳稳扶住。
“娘娘心。”露柚凝声音沉稳，目光锐利地扫过在水中扑腾的苏晴雪，心中泛起冷意。
果然狗急跳墙了！看刚刚的站位，是想让皇后落水，谋害腹中的胎儿？
哼，那你可算计错了人。
她早已防备着苏晴雪，方才那看似随意的站位和侧身，都是刻意为之。
“怎么回事？！”一声威严的厉喝传来。只见时衡面色紧绷，带着侍卫匆匆赶到，显然是被“及时”引来。
他一眼看到被露柚凝护得好好的谢袅袅，悬着的心才落下一半，随即目光落在湖中狼狈呼救的苏晴雪身上，眉头紧锁。
“快！先救人！”谢袅袅回过神来，连忙吩咐。
侍卫很快将浑身湿透、瑟瑟发抖的苏晴雪捞了上来。
她发髻散乱，妆容被湖水糊花，嘴唇冻得青紫，看上去好不可怜。
一上岸，她便泪眼婆娑地望向时衡，嘴唇哆嗦着，似乎想什么，却只是发出委屈的呜咽声。
就在这时，皇后身边一个名叫红袖的二等宫女，突然“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指着露柚凝，声音尖利地喊道：“陛下！娘娘！奴婢看得清清楚楚！是……是靖王妃！她推了苏姐，才导致苏姐落水的！”
苏晴雪的贴身婢女蓝溪也立刻跪下，哭着附和：“是啊陛下，奴婢也看见了！王妃娘娘不知为何，突然就推了我家姐！”
一招不成，果然还有后手！
露柚凝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平静，甚至带着几分被污蔑的愕然。
她松开护着皇后的手，从容地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袖。
谢袅袅惊魂稍定，闻言眉头立刻蹙起，她看向露柚凝，目光中带着询问，但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信任。
她刚想开口为露柚凝分辨——
“陛下！”
苏晴雪却抢先一步，声音带着哭腔，楚楚可怜地截断了皇后的话，“臣女……臣女人微言轻，自知不配与王妃姐姐相较……只求陛下和娘娘，能给臣女一个明白……”她这话，看似自贬，实则将露柚凝推到了仗势欺人、心思歹毒的位置上。
好一出颠倒黑白的戏码！
谢袅袅看着眼前这一幕，眉头微蹙。
红袖立刻磕头，咬死不放：“奴婢不敢撒谎！确是靖王妃伸手推了苏姐！”
蓝溪也在一旁帮腔作势，语带威胁地对露柚凝道：“王妃娘娘，您……您就认了吧，或许陛下和娘娘看在您往日功劳上，还能从轻发落……”
一时间，所有矛头都指向了露柚凝。
时衡的目光锐利如刀，落在露柚凝身上，带着审视。
他没有立刻发作，但帝王的威压已然弥漫开来。
露柚凝却上前一步，对着帝后盈盈一拜，神色平静无波，声音清越：“陛下，娘娘，臣妾有话要。”
时衡目光深沉地看着她：“讲。”
“首先，”露柚凝目光扫过跪地的三人，最后落在苏晴雪身上，“苏姐口口声声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请问，若真是背后受力，人向前乒，落水姿势应是面朝下。可方才苏姐落水，臣妾看得分明，她是侧身入水，且入水前曾发出一声短促闷哼，更像是自身失衡，腰肋处骤然受力所致。陛下和诸位侍卫皆可回想印证。”
她此言一出，几名侍卫下意识点头，方才苏姐落水的姿态，确实不像是被人从后猛推。
苏晴雪脸色微变。
露柚凝继续道：“其次，红袖指认本王妃推人。那本妃想问红袖，你站于何处？距离我与苏姐几步之遥？当时是面向皇后娘娘叙话，还是面向苏姐？若本王妃要推苏姐下水，需如何转身、发力？你可看得分明？”
红袖被她一连串冷静的问题问住，支支吾吾，眼神闪烁：“奴婢……奴婢当时就在不远处，看……看到王妃您手动了……”
“手动？”露柚凝轻笑一声，带着淡淡的嘲讽，“本妃为护皇后娘娘凤体，时刻警惕周遭，有所动作再正常不过。倒是你，身为凤仪宫宫女，眼见苏姐即将落水，不第一时间惊呼提醒，反而等苏姐落水、陛下驾临后，才如此恰好地站出来指证本妃？你这忠心，护的是谁？”
红袖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涔涔而下。
“最后，”露柚凝看向谢袅袅，语气诚挚，“娘娘，我若真有歹心，何须用慈拙劣手段，在众目睽睽之下行事？我日日伴您身边，若有异心，机会岂非更多？
我若是要害苏姐，又为何要在您身边动手，徒惹嫌疑？慈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的构陷，无非是有人眼见阴谋败露，无法接近凤驾，便狗急跳墙，欲行一石二鸟之计，既除眼中钉，又想借此……动摇娘娘凤体根本！”
她虽未明指，但“动摇凤体根本”几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时衡和谢袅袅耳边！
联想到近日苏晴雪的异常“殷勤”，帝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谢袅袅握住露柚凝的手，目光冰冷地看向苏晴雪：“本宫信你。”
短短四字，重若千钧。
苏晴雪眼见形势急转直下，帝后眼神中的怀疑与冰冷几乎要将她冻结，心知大势已去。
她立刻转换策略，猛地磕头，哭道：“陛下，娘娘息怒！是……是臣女糊涂！是臣女自己不心滑倒落水，刚上岸心中害怕，又听见红袖一口咬定是王妃姐姐推的，臣女一时昏了头，才……才错怪了王妃姐姐！臣女知错了，请王妃姐姐恕罪！”她瞬间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到了红袖身上。
红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瞬间将自己出卖的主子，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颤抖。
“姐你……”她想要争辩，想要鱼死网破。
跪在她旁边的蓝溪却猛地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凑近她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威胁道：“闭嘴！想想你的爹娘和弟弟！还想他们活命，就认下！”
红袖如遭雷击，整个人瘫软在地，眼中最后一点光亮也熄灭了，她面如死灰，机械地磕头，声音麻木：“是……是奴婢看错了，是奴婢污蔑王妃……奴婢罪该万死……”
一场精心策划的栽赃陷害，在露柚凝的冷静分析与皇后的坚定信任下，顷刻间土崩瓦解。
苏晴雪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计划失败，还在帝后面前暴露了自己的虚伪。
湖水冰冷，却不及她此刻心中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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