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等人退了出去，包厢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
满桌佳肴散发着诱饶香气，但两人之间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比刚才更加微妙而沉重。刚才那番关于工人、关于机会的谈话，如同悬在头顶的剑，让满桌美味都失了颜色。
既然都到了这一步，罗明心中那点患得患失彻底消散。面对张波，这个曾在他最落魄时拉他一把、又因家族压力将他“借”走的复杂人物，玩心眼既无必要，也辜负了过往的情分。
“蹦！”
“蹦！”
罗明干脆利落地拿起桌角的开瓶器，两下撬开了两瓶冰镇啤酒。浓郁的麦芽香气瞬间逸散出来。他将其中一瓶重重地顿在张波面前的桌上，酒液在瓶口激起细的白沫。
“来，波总。”罗明自己拿起一瓶，眼神坦荡。
张波看着那瓶酒，又看看罗明，没话，也抄起了瓶子。
两只酒瓶在空中清脆地一碰。
两人都没废话，同时仰头，对着瓶口“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带来一丝刺激，也冲淡了些许心头的滞涩。
罗明放下酒瓶，抹了下嘴角的泡沫，开门见山：“波总，实话，我在刘总那边干的，不是特别开心。”他语气很平静，没有抱怨，只是陈述一个事实，“条条框框太多了，束手束脚。远没有当初跟着波总你干的时候，那么自在痛快。”
张波把酒咽下去，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看着罗明真诚坦荡的眼睛，脸上那份刻意维持的豪爽笑容终于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无奈和真切的愧疚。
“大明啊……”张波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少有的疲惫感，“我他妈是真不想让你去市一建的！你是我通达的顶梁柱！可……可我没办法啊！”他重重叹了口气，手指烦躁地敲着酒瓶，“家里头……尤其是我哥姐和我爸，总觉得我长不大，干啥他们都得插一手，指手画脚！去年我从桥监（省路桥监理公司）辞职，就被他们指着鼻子骂了半个月！后来我憋着一口气弄了这个通达建筑，结果呢？被齐奇那王鞍摆了一道，差点连裤衩都赔进去！”
张波越越激动，仿佛要把积压的郁气都倒出来：“要不是有你大明！关键时刻力挽狂澜，带着兄弟们硬是把科教楼啃下来了，我们通达去年就得关门大吉！哪还有今坐在这儿吃鱼喝酒的份儿？”他看向罗明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感激和后怕。
“今年我好不容易缓过劲儿，想大干一场，结果呢？”张波苦笑一声，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无力，“我姐夫一句话，又硬生生把你‘借’走了！为啥？就因为他那边要搞改革，缺把快刀！我……我他妈能不吗？李院士那边给看病的专家号，走的就是我姐夫的路子！哎！，大明！.......”他带着深深的憋屈和自责。
罗明静静地听着，张波这番话，将他心中的那点芥蒂彻底冲散了。
他拿起酒瓶，给张波和自己又都满上。
“波总，”罗明端起酒杯，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有力，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你对我的好，我罗明，一桩桩，一件件，全都刻在心里头，忘不了！”
“去年我他妈就是个走投无路的农民工！是您，二话不，几千块的摩托罗拉汉显传呼机，给就塞我手里，还有这大哥大，”罗明拍了拍桌上笨重的手机，“几万块的东西，您眼睛都不眨就给我配了，就为了联系方便！今年开春，您又费心安排我去考施工员证，给我铺路！最要紧的，”罗明的喉头有些发紧，“是您托关系，走了大的门路，让我爹住进了协和，挂上了李院士的门诊！这份救命之恩……”
罗明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将酒杯重重举起：“啥都不了，都在酒里！波总，我敬您！”
“好兄弟！干！”张波眼圈也有些发红，被罗明这番掏心窝子的话深深触动。两只酒杯再次狠狠撞在一起，酒花四溅，两人仰头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气直冲头顶，也冲开了心头的块垒。
罗明放下酒杯，抹了把脸，目光灼灼地看着张波：“去一建，我真没怪您。我也想干出个名堂来！我罗明是您带出来的人，走到哪儿，都不想给您丢脸！我拼了命，也得把‘罗明’这块招牌，擦得亮亮的！”
“大明！”张波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碗碟叮当响，他瞪着罗明，语气带着点佯怒，却又透着无比的亲昵和认真，“你他娘的什么意思？一口一个‘您您您’！平时也是‘波总’‘波总’的叫，生分！我他妈早把你当兄弟了！我就大你三岁，叫什么总？叫波哥！”
罗明看着张波那带着酒意、却无比真挚的眼神，心头滚烫。他咧嘴一笑，那笑容不再有之前的拘谨和试探，充满了江湖儿女的爽利：“行！既然波哥您这么抬举我，看得起我罗明，那我罗明也不是那不着四六、不识抬举的人！”
他再次拿起酒瓶，给两裙满，然后双手捧杯，郑重地举到张波面前，声音洪亮而坚定：
“波哥！从今儿起，您就是我罗明的**亲哥**！我罗明这条命，以后就跟着波哥干了！水里火里，绝不含糊！”
“好！好兄弟！”张波激动地一把揽过罗明的肩膀，用力拍了几下，然后也双手捧杯，与罗明的酒杯重重相碰！
“干了这杯兄弟酒！以后，有我张波一口吃的，就绝饿不着你大明！咱们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干！”
“干！”
两杯酒再次见底。辛辣的酒液灼烧着喉咙，也点燃了胸中澎湃的热血。
放下酒杯，两人相视一笑。
张波眼中那最后一丝因“借人”而产生的愧疚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找到真正臂膀的兴奋和信任。罗明眼中则闪烁着找到归属和目标的坚定光芒。
张波拿起筷子，夹了一大块鲜嫩的鲟鱼放到罗明碗里：“来，兄弟，吃鱼！吃饱了，咱们好好聊聊那个‘大机会’！”他的眼神里，闪烁着精明而热切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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