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入城东铁市里不过半柱香时间,司马师却觉得仿佛过了数个时辰。
身后士兵们奋勇喊杀的声音与前方诡异的寂静,在巷道中被扭曲、拉长。
他心下骤觉不安。
这寂静像一张拉满的弓,只待松弦。
父亲司马懿“兵者诡道”的教诲与北山惨败的阴影同时浮上心头,令他脊背生寒。
当即下令仔细搜捕。
不一会儿,亲卫来报:“都督,没有贼饶踪迹!”
司马师凝眉,莫非是自己过于谨慎了?
“再探!”
不一会儿亲卫又来报:“都督,在一些院落中发现新掘的地穴,我等恐是埋伏,未敢深入!”
司马师闻言,眉头紧蹙:“藏于地下了?!”
他心中警铃骤响:是仓促挖掘的逃命暗道,还是精心布设的死地?
此念如冰锥刺骨,倏忽掠过胸间。
沉吟片刻,他沉声道:“前头引路。”
不一会儿便来到一处被严密排查的院落。
亲卫径直将他带到一个洞口。
司马师探身瞧了瞧,里面黑黢黢的,地面却有新土。
洞口还散落着一些文牍箱箧。
他眉头越皱越紧,问身边亲卫:“离孟达所部还有多远?”
亲卫回道:“不过五里,我军咬得很紧!”
司马师又问:“孟达怎么样了?”
亲卫答:“孟达身负重伤,在那里……”
到这里便顿住,似有犹豫。
司马师皱眉:“速!”
亲卫低声道:“孟达在那里破口大骂,骂大都督是叛贼,逆贼,国贼,蠹……”
司马师闻言却笑了:“好!孟达这首鼠两赌狗贼,骂得倒是痛快!”
笑意未敛,他脑中飞快权衡。
地道可疑,但孟达这般气急败坏,口不择言的怒骂,更像是穷途末路之态。
更何况,朝中无数双眼睛正盯着此战,若不能速斩孟达,万事皆休!
随即又眉头紧蹙……
沉吟片刻,忽然眼神一凛。
赌了!!!
他此刻之迹象,更像是仓皇逃窜!
若是逃了!
后果不堪设想!
他掘了多处地道,显然欲借此顽抗,更可能借地道脱身!
不,绝不能让孟达逃了!
想起父亲密信中所言,曹休将至汝南。
他眼神骤然锐利如刀。
以司马家如今之处境,刻不容缓,时不我待!
必须不惜一切代价……
孟达必须死!
绝不能拖延下去!
死去的孟达才是最好的孟达!
念及此,他凛然下令:“加速前进!直奔府库!绝不能让孟达走脱!擒斩孟达者,封侯重赏!”
不远处,张合听到这命令,嘴唇微动,终究未曾什么。
此令一下,魏军士卒大受鼓舞,争先恐后,大军云集。
距离孟达的溃兵越来越近,冲在最前的魏军先锋已能看见孟达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模样。
这让他们愈加亢奋,愈加狂悍!
嗷嗷吼啸之声响彻街巷。
城西,牛金正猛攻。
司马师的军令一到,他闻令大笑:“公子果有魄力!儿郎们,随某杀进去,莫让冢虎营专美于前!”
他本就因西城惨败憋着一口恶气,此刻只觉雪耻之机已在眼前。
竟不待两翼齐进,率部突入。
眼见大军如离弦之箭扑入城东铁市里,张合重重一叹。
他对副将道:“速整兵马,紧随公子侧后推进,随时接应。”
他心中不祥的预感更加浓厚!
孟达真就如此容易被擒杀吗?!
西城之败历历在目,那一仗他麾下精锐损失大半。
以那高人之谋略,岂会这般轻易?!
罢了!
公子所言亦对,没时间了!
新城之外,其余各路,夏侯儒,胡遵,戴陵等皆收到“加紧策应,佯攻牵制合围”之令。
并被严诫:不可令孟达走脱!
州泰于筑水之畔,见水流越来越浅,眉头紧锁。
嘶声喝道:“再遣快马急报都督!”
巳时。
孟达一路咳血不止。
他此刻确实身受重伤,已是强弩之末。
但仍坚定地按邓芝之谋,曲曲折折将魏军主力引入了城东铁市里。
他外表凄惨,咯血不断。
冲在最前的魏军锐卒,距他已不足一里。
见他这般模样,愈加兴奋难抑!
此乃光耀门庭之大功!
孟达见魏军士卒嗷嗷叫着杀红眼般冲来,便吐血愈凶,骂声愈厉。
魏军听了骂声更是如饮烈酒,叫嚣欲将孟达剁为肉酱。
孟达浑身是血,半为己伤,半为他人之血。
他强撑着一口气,双眼通红。
此计一行,新城精锐亦损失惨重!
距离越来越近,孟达越发狼狈。
“溃逃”中,他频频往后瞥,仓惶之象更加浓厚!
魏军见状,追的更急!
见魏军朝死地街区汹涌而来,尤其是那“司马”帅旗已在不远!
他嘴角一抹冷酷的弧度!
然,看着众多老部曲接连倒下……
他几乎落泪!
这些人里许多并不知此为计谋,只是拼死护他。
他强迫自己心硬如铁,且战且退。
最终退入一条宽阔的死巷。
魏军见状,以为已将其逼入绝境,攻势愈发疯狂!
午时三刻,日正当郑
当司马师前锋精锐尽数涌入城东铁市里核心,后续部队亦密集跟进,队形拉长之际。
孟达望见望楼上升起的旗号!
他高高举起了手中新式环首刀,厉喝:“点火!”
潜伏的“地龙营”死士几乎同时行动。
无数火箭齐发,铺盖地!
“轰!”
烈焰爆燃!
那不是寻常之火,而是积蓄已久的毁灭之火。
火油被点燃,猛烈焚烧。
富含油脂的松柏木梁柱如巨炬般从内部炸裂,倾倒。
埋设巷道下的硫磺干柴亦被引燃,毒烟弥漫。
瞬息之间,整片街区化作炼狱火海!
一名刚才还在嗷嗷吼啸的冢虎营锐卒,声音戛然而止。
整个人被翻滚的气浪掀飞,落入烈焰之郑
前锋军旗,旗杆在爆燃中咔嚓断裂。
绣着“司马”二字的旗面瞬间卷曲,焦黑,化为飞灰。
数百魏军冢虎营死士不及反应,惨嚎翻滚,顷刻成焦炭。
更可怕的是,火势极速蔓延,吞噬一切!
司马师只觉得一股灼热气浪混杂着刺鼻焦臭扑面而来。
耳边震响着火焰咆哮,更震响着己方士卒铺盖地又戛然而止的惨呼!
眼前炽烈的红光,让他脑海中所有疑点:寂静,地道,孟达气急败坏的怒骂,骤然串联。
凝结成一把冰锥,刺透了他的胸膛。
中计了!!!
同时,东市,南仓涌入的魏军正进入仓廪,民宅。
“轰!”
“轰!”
地动山摇!
七八处爆震几近同时发生!
乃至更多!
整个铁市里,整个西城!
仿佛都在震颤!
都在塌陷!
魏军大军深陷火海!
牛金部深入街巷,忽见前后闸门齐落,两侧屋顶箭如雨下。
“中计矣!”
“速退!!!”
牛金怒吼!
他挥刀格箭,肩臂已中数矢。
亲兵拼死护其突围,部卒死伤枕藉。
张合见火起爆鸣,急令止步:“结圆阵!盾牌向外!”
然火场边缘的地道口及相邻街巷中已伏兵杀出。
张合持刀苦战,心中悲凉。
果有埋伏!
且这火势之烈,之速,绝非临时布置!
新城火起,爆炸之声,震传数十里。
秭归,夏侯儒登高望见新城方向浓烟蔽日,火光映,骇然道:“主攻失利矣!速令三军,严防死守!”
子午谷,胡遵闻报倒吸凉气,立即收缩前沿兵力,深沟高垒:“新城有变,我军不可妄动,保住退路为上!”
箕谷,戴陵虚张声势的鼓噪声戛然而止,急令:“撤!后撤十里下寨!”
筑水畔,州泰看着已见底的河床,再望新城大火,顿足长叹:“迟矣!迟矣!”
他的急报此刻方才送至中军,但一切已来不及。
唯巫县李昭因路途遥远,尚未得报,仍专注防吴。
八路大军,此刻,陷入各自彷徨,彼此孤立之境。
侥幸未死于火海的魏军惊惶四顾。
却见周遭巷道闸门忽落,将其困于狭处。
旋即,弓弩齐发,箭雨倾泻。
“中计矣!”
一名魏军都尉嘶吼,“速退!寻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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