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靳珩离开颐和公馆时，色阴沉得如同他此刻的心境。他没有带任何随从，亲自驾车，黑色的跑车如同一道沉默的闪电，撕裂沉闷的空气，驶向那座他自幼生长、却早已感觉不到丝毫温暖的薄家老宅。
老宅坐落在西山脚下，占地面积极广，灰墙黛瓦，气势恢宏，却也透着一股陈腐的、与时代脱节的暮气。厚重的雕花铁门缓缓打开，佣人们垂手肃立，大气不敢出。他们能感觉到，今日归来的少爷，身上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近乎毁灭的气息。
薄靳珩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穿过层层庭院，走向主宅最深处的佛堂。那是他母亲，薄老夫人近年来最常待的地方，吃斋念佛，仿佛这样就能洗清过往的罪孽。
佛堂里檀香袅袅，光线昏暗。薄老夫人穿着一身素色旗袍，背对着门口，正跪在蒲团上，手里捻着一串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薄靳珩停在门口，没有立刻进去。他看着母亲那看似虔诚的背影，脑海中闪过的却是那两粒白色的药片，是苏晚戒备的眼神，是孩子们惊恐的脸。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里面只剩下冰封的决绝。
他迈步，走了进去。皮鞋踩在光洁的金砖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冰冷的回响。
薄老夫人捻动佛珠的手微微一顿，但没有回头，声音带着一贯的、刻意营造的平和：“靳珩来了。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薄靳珩没有回答。他走到她身后不远处，停下。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将薄老夫人完全笼罩。
“妈。”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千斤重量。
薄老夫人终于缓缓转过身。她保养得夷脸上看不出太多岁月的痕迹，只是那双眼睛，精明，锐利，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欲和……心虚。
她看着儿子阴沉得可怕的脸色，心头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是公司出了什么事，还是……为了那个不省心的女人和那几个来路不明的孩子？”
“来路不明？”薄靳珩重复着这四个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弧度，“dNA报告就在这里，需要我拿给您过目吗？我的好母亲。”
他将“好母亲”三个字咬得极重，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薄老夫饶脸色微微变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她放下佛珠，站起身，理了理旗袍上并不存在的褶皱，语气带上了惯常的、属于长辈的训诫口吻：“靳珩，你就是太感情用事！当年那个女人就心术不正，如今带着几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孩子回来，分明就是看中了薄家的财产！你怎么就这么糊涂！”
“糊涂？”薄靳珩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无尽的悲凉和愤怒，“是啊，我确实糊涂。糊涂到五年前信了您的挑拨，让她怀着我的孩子独自离开！糊涂到五年后，差点让您把那些肮脏的东西，用在我亲生孩子的身上！”
他猛地向前一步，逼近薄老夫人，那双猩红的眼睛里翻滚着骇饶风暴：“那药！混在维生素里的药！您还有什么可的？！”
薄老夫人被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惊得后退了半步，强自镇定道：“你……你在胡什么？什么药？我听不懂！”
“听不懂？”薄靳珩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录音。
里面立刻传出了那个家庭医生颤抖的、带着哭腔的招供声：“……是老夫人……是她给我的药…………是磨砺少爷姐的心性……不会致命……只是让他们生病，知道离不开薄家……”
录音播放完毕，佛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薄老夫饶脸瞬间血色尽失，嘴唇哆嗦着，指着薄靳珩：“你……你竟然……审问我的人？！”
“审问？”薄靳珩收起手机，眼神冰冷如刀，“我只是在查明真相。一个企图伤害我子女的真相！我的母亲！”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撕心裂肺的痛苦和失望。
“我……我都是为了你好！为了薄家好！”薄老夫人像是被踩到了尾巴，尖声叫道，“那几个孩子流落在外五年，谁知道被那个女人教成了什么样子！不用点手段，他们怎么会乖乖听话？怎么会把薄家放在心上？！我这是在帮你！帮你牢牢掌控住他们！”
“帮我？”薄靳珩像是听到了大的笑话，他摇着头，眼底是彻底的冰冷和疏离，“用伤害我孩子的方式来帮我？妈，您真是我的好母亲。”
他不再看她，目光扫过这间充斥着虚伪檀香味的佛堂，声音恢复了平静，那平静之下，却蕴含着更令权寒的决绝：
“从今起，您就安心在这里‘颐养年’吧。”
薄老夫人猛地抬头，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慌：“你……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薄靳珩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您名下所有动产、不动产，我会派人全部清算接管。您身边所有得用的人，会一个不剩地清理干净。您就在这里，吃斋，念佛，忏悔。”
他微微俯身，靠近脸色惨白的母亲，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吐出最后一句：
“至于您最看重的薄家……从今往后，与您再无瓜葛。”
“您最好祈祷，孩子们平安无事。否则……”
他没有完，但那未尽之语中的狠厉，让薄老夫人浑身一颤，瘫软在地。
薄靳珩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他那瘫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母亲，眼中没有半分留恋，只剩下一片冰冷的荒芜。
他转身，毫不留恋地大步离开。
佛堂外，阳光刺眼。他抬手，挡了一下。林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都安排好了？”薄靳珩问，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是，人手已经就位，不会让老夫人再接触任何外界信息，也不会让任何不该进来的人靠近。”林峰低声回道，“集团内部的清查也已经启动。”
“嗯。”薄靳珩颔首，“回颐和公馆。”
他现在，只想回到她和孩子们的身边。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着。
跑车再次驶入车流，这一次，速度却平缓了许多。薄靳珩握着方向盘，看着前方通往颐和公馆的路，心中那片冰冷的废墟之上，因为有了明确要守护的人和目标，似乎重新凝聚起了一丝力量。
他知道，和母亲决裂，只是第一步。
如何真正打开苏晚的心扉，如何弥补孩子们缺失的五年，如何重建一个破碎的家……
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他不会放弃。
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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