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的阳光，暖融融地洒在商丘城略显陈旧的街道上。碧华抱着女儿安安，和母亲一起，走向那家记忆中熟悉的“新艺”照相馆。几年过去，照相馆的门脸果然大变了样。以前那个红漆剥落、橱窗里挂着些泛黄样照的旧门面，如今换成了亮堂堂的玻璃门，门上贴着时尚的艺术字招牌，橱窗里陈列的照片也变成了色彩鲜艳、背景梦幻的“艺术照”，透着一股子“高档、时散大气”的新潮味儿。
“哟，这……这变化可真不。”母亲仰头看着簇新的招牌，语气里带着点感慨和些许怯生。她今特意穿了件平时舍不得穿的深紫色暗纹外套，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显然对外孙女的百照十分重视。
碧华心里也有些打鼓，怀里的安安似乎感受到了环境的改变，扭了扭身子，发出轻微的“嗯啊”声。碧华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略显沉重的玻璃门。
“叮咚——”一声清脆的门铃响。
门内别有洞。空调的凉气扑面而来，驱散了外面的燥热。地面光可鉴人，墙壁贴着淡雅的壁纸，柔和的光线从花板上洒下来。一侧的沙发上坐着几对等待的年轻父母和孩子。整个环境安静、整洁，甚至带着点“专业场所”的肃穆感，跟碧华记忆里那个略显嘈杂、带着点化学药水味的旧照相馆截然不同。
三人刚站定，一位穿着合体套装、妆容精致、笑容甜美的年轻姑娘就迎了上来，声音清脆得像百灵鸟：“欢迎光临新艺摄影！您好！是给宝宝拍百照吗？”她的目光落在碧华怀里裹在淡蓝色襁褓里的安安身上，笑容更加灿烂了，“宝宝真可爱！我是引导员薇，请随我到这边休息区稍坐，我们先选一下拍摄风格和服装。”
老妈被这阵仗弄得有点手足无措，只是连连点头。碧华定了定神，回应道：“是的，麻烦你了。”
薇引着她们到柔软的沙发坐下，熟练地递上几本厚厚的相册：“这是我们最新的百照套餐和样片，您看看喜欢哪种风格？有温馨亲子系立可爱使系立还有这种中国风的……”
碧华和母亲头凑着头，翻看着相册。里面的宝宝一个个被打扮得像王子、公主，或坐在南瓜车里，或躺在云朵背景上，可爱得不像话。老妈看得眼花缭乱，啧啧称赞：“哎呦，现在照相可真讲究！你看这个，戴个翅膀，跟个仙童似的！”
碧华则更关注价格，心里暗暗盘算着哪个套餐更划算。而她们议论的中心——安安同学，此刻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明亮又陌生的环境。她的脑袋在妈妈怀里转来转去，看看花板上亮晶晶的灯，看看墙上挂着的各种漂亮照片，再看看面前这个笑得像朵花似的、但气味陌生的阿姨，嘴巴微微张着，一副严肃认真进邪环境安全评估”的架势。
选定了套餐后，重头戏开始了——给宝宝换拍摄服装。薇抱来几套精致的衣服，有白色的蓬蓬纱裙配头冠（使系列），有红色的缎面唐装配瓜皮帽（中国风），还有一套嫩黄色的鸭子连体衣（可爱系列）。
“来，我们先给宝宝换第一套衣服，拍使系列好不好？”薇拿着那套白色纱裙，笑容可掬。
老妈一看那纱裙，眼睛就亮了：“这个好！这个好！白白净净的，跟个仙女儿似的！”她迫不及待地就要上手帮忙。
碧华却有点犹豫，她看着那层层叠叠的纱，担心道：“这……这么多层，会不会扎着孩子？料子舒服吗？”
薇赶紧保证：“您放心！这都是专门为婴儿设计的纯棉材质，内衬特别柔软，绝对不会刺激宝宝皮肤！”
于是，三人围着安安，开始了艰难的“更衣大作战”。安安显然不喜欢这种被摆弄的感觉，胳膊腿开始不乐意地蹬踹，嘴巴一瘪，眼看就要开哭。
“哎呦乖宝，别动别动，姥姥给你穿漂亮衣服！”母亲手忙脚乱地按住外孙女乱动的脚丫，语气带着哄骗。
碧华则心翼翼地试图把那个带着蕾丝边的头冠往女儿头上戴，可安安的脑袋晃来晃去，根本戴不稳。
薇在一旁指导：“妈妈，您托住宝宝的头……对，姥姥，您轻轻扶着宝宝的胳膊……”
好不容易把纱裙套上，头冠勉强戴好，安安已经不耐烦地哼唧起来，脸憋得通红。爱景看着换装后的外孙女，喜笑颜开：“哎呀呀！真成仙女了！好看！真好看！”碧华也松了口气，看着女儿被打扮得像个雪球，心里软成一滩水，赶紧拿出准备好的安抚奶嘴塞进安安嘴里。家伙吮吸着奶嘴，情绪暂时稳定了下来。
真正的挑战在影棚里。影棚比外面更亮，布景是柔和的蓝白云和柔软的白色地毯，打光灯架设着，气氛更加“专业”。一位留着艺术家气质的长发、穿着摄影马甲的男摄影师（阿杰）已经等候在那里，他身边还有一位拿着各种色彩鲜艳的摇铃、毛绒玩具的助理（引导员张）。
“宝宝来啦！好可爱的使！”摄影师阿杰笑容满面地打招呼，但眼神锐利，已经开始寻找最佳机位。
碧华和老妈按照指示，把穿着纱裙、吮着奶嘴的安安放在铺着白色软垫的“云朵”背景中央。
“好，宝宝看这里~”引导员张立刻进入状态，跪在相机旁边，手里拿着一个能发出柔和响声的彩色摇铃，脸上挤出极其夸张的、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喜表情，声音提高了八度，甜得发腻：“叮叮叮~哇！宝宝看！这是什么呀？好漂亮呀！”
安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夸张表情吓了一跳，停止吮吸奶嘴，愣愣地看着张，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
摄影师阿杰半蹲着，相机已经对准，“咔嚓”一声轻响。他看了一眼显示屏，眉头微皱：“宝宝表情有点懵，不够甜。妈妈，姥姥，你们在镜头外逗逗她，吸引她看镜头。”
碧华和老妈赶紧蹲到摄影师身后。老妈使出浑身解数，挥舞着手臂，做着鬼脸，用老家话逗着：“安安！看姥姥！笑一个！咯咯咯~”碧华也努力挤出最灿烂的笑容，拍着手：“宝贝，看妈妈！妈妈在这里！”
安安的视线果然被吸引了，她看看表情扭曲的姥姥，又看看笑容僵硬的妈妈，似乎觉得有点有趣，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像是在酝酿一个笑容。
“好！有戏！”阿杰低吼一声，调整焦距。张见状，更加卖力地摇晃着摇铃，发出更密集的“叮当”声，甚至拿出一个会吱吱叫的橡皮鸭子，捏得“吱嘎”作响。
可能是声音太杂，也可能是被这么多大人围着有点紧张，安安嘴角那丝笑意还没完全展开，就消失了，反而眉头皱了起来，嘴巴一瘪——“哇！”的一声，洪亮的哭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影棚！
“哎呀！哭了哭了！”老妈第一个心疼地冲过去，想抱孩子。
“别急别急！姥姥先别抱！”阿杰赶紧阻止，“刚进入状态，一抱就前功尽弃了！张，换策略！温柔点！”
张立刻收起夸张表情和响亮玩具，换上一个毛茸茸的熊玩偶，用非常轻柔的声音哼唱起儿歌。碧华也凑近些，轻轻摸着女儿的手，低声安抚：“安安不哭，妈妈在，不怕不怕……”
或许是妈妈的安抚起了作用，也或许是哭累了，安安的哭声渐渐了，变成了委屈的抽噎，大眼睛里噙着泪花，可怜巴巴地看着妈妈。
就在这时，阿杰捕捉到了这个瞬间——宝宝微微嘟着嘴，眼圈红红，带着点委屈，却又依赖地看着母亲的眼神。“咔嚓！”快门声响起。“这张好！有种特别的情绪！”阿杰满意地看着屏幕。
接下来的拍摄，更像是一场充满不确定性的“拉锯战”。
换中国风服装时，那个的瓜皮帽，安安死活不肯戴，一戴就扯，最后只好拿在手里当道具。
拍可爱系列时，让她趴着抬头，她努力抬了一下，脖子支撑不住，脑袋“咚”一下栽在软垫上，愣了几秒，又开始哼唧，逗得碧华和爱景又心疼又想笑。
最搞笑的是，拍到最后一套时，可能是折腾累了，也可能是奶嘴的安抚作用，家伙居然在背景布上，在聚光灯下，在摄影师和引导员虎视眈眈的注视下……睡着了！
只见她穿着嫩黄色的鸭子连体衣，四仰八叉地躺在“云朵”上，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嘴巴还无意识地吮吸着，睡得那叫一个香甜安稳，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一切！
所有人都愣住了。阿杰摄影师看着睡得正香的“模特”，哭笑不得。张引导员举着玩具，表情僵在脸上。老妈和碧华看着女儿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睡姿，忍俊不禁，捂着嘴笑得肩膀直抖。
“这……这还拍吗？”张声问。
阿杰摸着下巴，端详了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拍！为什么不拍？自然睡眠状态，多真实！多可爱！这疆梦中使’系列！”着，他调整灯光，找好角度，对着熟睡的安安又是一阵猛拍。
碧华和老妈看着摄影师对着睡着的女儿认真工作的样子，再看看女儿那毫无防备、真无邪的睡颜，心里充满了柔情和好笑。这场计划中的“百照大作战”，最终以主角的酣然入睡而告一段落，却意外地收获了可能最自然、最珍贵的画面。
当终于拍完所有预定套系，给安安换回自己的衣服时，家伙居然醒了，睁着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哈欠，仿佛刚才那场“硬仗”与她无关。碧华和母亲却像是打了一场仗，累得够呛，但看着怀里重新恢复活力的女儿，又觉得一切辛苦都值得。
引导员薇送她们出门，微笑着：“照片大概一周后可以来选片，到时候会有专人联系您。”
走在回家的路上，夕阳给街道镀上一层金色。母亲抱着外孙女，还在兴奋地回味：“那个戴翅膀的真好玩！睡着了那张肯定也好看！就是折腾孩子了……”
碧华挽着母亲的胳膊，看着女儿在姥姥怀里咿咿呀呀，心里充满了期待。她不知道最终照片会是什么样子，是像仙女，像福娃娃，还是像那只睡着的“黄鸭”？但无论如何，这都将成为女儿成长路上的一份独特纪念，也承载着姥姥和妈妈满满的爱与汗水。千禧年的这个下午，对于安安来，或许只是漫长人生中普通的一；但对于碧华和母亲来，却是与时间赛跑、用镜头定格爱与成长的一场有趣又温馨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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