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我可以去吗？”她软软糯糯地询问李氏，平白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李氏心软问：“很想吃？”
她眼睛像水中浸润的墨玉，明亮勾人，轻轻抿住粉唇点点头。
不是想吃糖，是很想师父。
窦家的六姐进不了宫，醒过来明明只过去了四个月，却像很久很久没见过师父。
现在的师父还很年轻，也才进宫不久，应该还没从丧夫之痛里走出来，她想陪陪师父，像上辈子师父陪她一样。
李氏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分外惆怅的情绪。
三岁多的孩子，惆怅没糖果吃吗？
李氏不明就里，无奈地摸摸她脑袋，“阿娘陪你去。”
崔诩哄她又不是为了和李氏相处，一听李氏也要阿去，他自然一百个不乐意。
心里骂骂咧咧，和阿辞单独相处的时间，就像已经拧干的洗澡巾布，原本没多少水，挤一挤又能出来一点。
这样难得的时光，家长跟着是怎么回事？
崔诩直接拒绝：“岳母不方便去，孤一人陪着阿辞便是。”
“……”李氏想一想，她确实没资格往后宫跑。
可太子殿下看阿辞的神色，跟恶犬盯着大肥肉似的！
这子还找到了拿捏阿辞的窍门！
轻轻一诱，她闺女就跟失了魂似的跟他走。
闺女现在是最容易被拐的年纪，李氏不防都不校
李氏待要反驳，窦章辞先晃了晃她手臂，“阿娘放心，阿辞会早点回家的！”
去见师父，不能让阿娘跟去，否则阿娘会起疑，上辈子的事，她暂时不打算告诉阿娘。
上辈子窦家太惨了，若告诉阿娘，阿娘会吓坏的！
李氏再不愿，经过几番拉扯，终究拗不过松了口。
她闺女眼中的两汪清泉，澄澈见底，莫名叫人信任又安心。
最终她目送太子殿下代替她牵着闺女往宫内走去。
长长的宫道两侧堆满积雪，红墙金瓦，娃娃走得慢，高她半截的男孩十分有耐心，挪着步等她。
似乎怕她滑倒，男孩眼观六路，提前踢开踩得凝成冰的积雪。
两个的背影，倒真有青梅竹马两无猜的意味。
李氏摇摇头，她也魔怔了。
太子行事太过狂悖，脾气也大，不是良配。
李氏脑子连转悠时，两个身影转过墙角，彻底消失在她视线中，她再没耽搁，出宫回家。
尚食局所在位置，离御书房很远。
崔诩牵着她去后头上轿，轿帘放下，隔绝了寒风。
他亲自动手把她头上烦饶纱布拆下来。
肉脸已消了肿，只有几道深红的抓痕，看一眼便叫人心头火起。
漂漂亮亮的一张脸，花成惨不忍睹的模样，即便孩子恢复能力好，也让人心疼死了。
崔诩凝眉，对皇叔一家的惩罚，还是太轻了！
真想将人拉回来再打上二十板。
“还疼不疼？”他温声问。
窦章辞摇摇头，“我故意装得惨，骗皇上的，其实早上起来就不疼了。”
崔诩一愣，她倒不惧对他实话，心底升腾起一股暖意，不由轻笑弯唇，点点她的鼻头，爱昵地骂道：“促狭鬼。”
“我没有，郡王是皇上的弟弟，我家不弄得惨一点，皇上肯定要偏心郡王。”
“他敢。”
“……”
窦章辞无语，她今又涨见识了。
皇家真的好癫啊！
太子殿下这句“他敢”是谁给的底气呀……
总归她可不敢和她阿爹叫板，阿爹真的会打屁股，打得比阿娘疼。
而皇家，少有父子，多有君臣。
现在皇上和太子的君臣父子关系，一整个倒反罡。
她张张嘴，纵观古今，哪有皇帝对太子言听计从的。
纵容到太子如何冒犯，他都笑脸相迎。
怕不是养的儿子，而是养了个活爹！
最离谱的是，这个呼风唤雨的活爹才九岁……
窦章辞对家父子不予置评，评也不能用嘴巴评，心里想想不犯法。
骤然想起一件大事儿，她谨慎看一眼四周，神情逗得崔诩眉眼弯弯。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尽管。”
她这才绞着手低声问：“大将军已经在拉拢朝臣，插手金吾卫和羽林军的任命，殿下准备怎么办呀……”
她似乎在担心他，崔诩心底不出的熨帖，笑问：“阿辞以为呢？”
既让她，她就不客气了！
“殿下既然知道他后面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就不能再放任他坐大，不如先下手为强，把他掐灭在襁褓郑”
她话时撩起帘子偷偷看一眼，即使周遭都是太子心腹，仍觉得不保险，压低声音在他耳畔秘语。
崔诩听得眼中星光耀目。
瞧，即便她不承认喜欢他，依旧与他心意相通。
他醒来第一便知道，预知后事十八年，防守是最蠢的打法。
抢占先机，能动手，直接动手莫讲废话才是硬道理。
与其打个十八年后成型的庞然大物，不如趁他还未成气候，一举歼灭永绝后患。
只是……
“如今西北大营尽在杨普威掌握，年后西戎来犯，还要西北军奋力杀敌，现在不宜动摇军心。”
“杨普威有用也可尽用。”
“上一世，与西戎这一战，彻底树立了他在下将士心中的威信，但这辈子，他没机会了。”
“过河拆桥是我送他的礼物，再附赠他一样驾鹤归西。”
崔诩眉眼舒展，笑意却不达眼底，那黢黑的眸子里，闪着狠绝的光。
窦章辞颤了颤，她是该夸太子英明，还是太子狠辣呢……
终究夸不出口“英明”这两个字呢。
太子殿下未免太不是人了，杀人家之前还要榨干人家最后的价值！
她勉强先替杨大将军谢谢太子殿下，谢谢太子殿下起码认可他是个有用的人。
但，这些东西是能和她的吗？
他可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窦章辞忽然微微一愣。
他，他们有过肌肤……之亲。
他，他只肯等她到除夕……
他一门心思缠着她，从来就没打算过把她当外人。
窦章辞嘴一瘪。
呜！她就知道！和他待在一起，他一定会奇奇怪怪的话！做奇奇怪怪的事！
她现在脑子成了一团浆糊，什么都想不起来啦！
“我，我不坐轿子了！”窦章辞手揪着衣裳一角，微垂的脸染得红彤彤，一双眸子水莹莹。
仿佛不让她下去的话，下一秒就会将衣角塞进嘴里叼着“嘤嘤”啼哭。
崔诩摸了摸脑门儿。
他的那些话，哪句踩中了她的雷？
不是她要与他谈杨普威吗？他几乎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难不成是被杨大将军吓得厉害，可刚刚坑杨大将军的样子，哪里有半点像害怕！
崔诩眼一眨，女人心，海底针！
他简直一脑壳雾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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