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锤和苟菊花这两口子，自打穿上那身二鬼子的皮，心肠是越发黑得流脓，手段也越发狠毒。在他们眼里，整个皮家仡佬，顺他们者昌，逆他们者亡。凡是跟周江河沾过边的，哪怕只是曾经一起上山打过猎，都成了他们心头拔不掉的刺，必须想方设法地糟践、清除，仿佛这样才能证明他们投靠新主子的“正确”和“威风”。
杠头、满囤、大胜这三家，就是他们心里最膈应的一块石头。村里人都知道，鬼子来之前，这三位和大夯二愣都是江河的忠实拥趸，经常跟着周江河钻老林子：一起打猎、一起搞山果子、菌子生意，关系匪浅。更让胡铁锤嫉恨的是，周江河有先见之明，早早带着信得过的核心弟兄和家眷转移了，杠头、满囤、大胜这三家人，也跟着一起走了，留下的不过是几座空屋子。
这在胡铁锤和苟菊花看来，不仅是“背叛”，更是打他们的脸——看，人家周江河早就料到了今，把人带走了，就剩下你们这帮傻蛋还在村里！这种对比让他们尤其恼火。
这傍晚，色阴沉得像块脏抹布。胡铁锤点头哈腰地引着驻在村里的鬼子队长野在村里转悠，美其名曰“巡查治安”。走到村头那几处空院子时——杠头家、满囤家、大胜家，院门紧锁，一片死寂。
胡铁锤停下脚步，凑到野耳边，指着那几座空院子，煞有介事地压低声音：“太君……这几户，以前都是周江河的死党！跟着他打猎，听他使唤，良心大大地坏了！现在人虽然跑了，但这贼窝留着，就是祸根！万一哪他们偷偷摸回来，这就是现成的藏身点，对皇军是大大的威胁！”
野是个矮壮粗鲁的军曹，留着仁丹胡，正觉得这穷村子无聊透顶。他斜眼看着那几座破败的空院子，撇了撇嘴：“空的？反抗分子，跑了？”
“空的就是障眼法啊，太君！”苟菊花扭着腰凑上来，尖声补充，“这明他们做贼心虚！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这庙就是祸害的根苗！留着它，村里的刁民就会觉得周江河还有指望，就不肯老老实实听皇军和您的话！就得一把火烧了，断了他的念想，也让那些心里还不安分的人看看，跟皇军作对，连个窝都剩不下！”
野摸了摸腰间的军刀柄，觉得这婆娘得有点道理，烧房子既省事又能立威，还能找点乐子驱散这乡下的沉闷。“哟西！反抗分子的，巢穴，统统地，烧掉！让所有人看看，对抗皇军的下场！”
命令一下，几个日本兵和维持会的狗腿子立刻上前，几脚就踹开了那本就不结实的院门和窗棂。里面空空如也，只有积年的灰尘和蛛网。他们抱来柴火，胡乱扔进屋里，泼上煤油，森田亲自划着一根火柴，狞笑着扔了进去。
“轰——！”“轰——！”“轰——！”
三团烈火相继冲而起，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茅草屋顶和木质房梁。火光映照着胡铁锤和苟菊花那张因为兴奋和扭曲而显得格外丑陋的脸。他们看着火焰，仿佛烧掉的不是几座空房子，而是周江河留在皮家仡佬的最后一点痕迹，是他们自己心头那点见不得饶嫉恨和恐惧。
附近被枪声和火光惊动、偷偷从门缝里往外看的村民，看到烧的是空房子，心里先是松了口气，随即涌起的是更深的悲凉和愤怒。这些房子虽然空了，但曾经也是乡亲们遮风避雨的家。现在被这两个黑了心肝的东西领着鬼子白白烧掉，只是为了逞威风，为了拍鬼子的马屁！这简直是不给人留一点活路，连个空壳子都不放过！
“看见没？看见没？”胡铁锤叉着腰，对着周围无形的目光得意地嚷嚷，“这就是跟姓周的扯上关系，跟皇军作对的下场！房子给你烧成白地！以后谁再敢不安分，这就是榜样！”
苟菊花也扯着尖嗓子帮腔：“对！皇军下无敌！周苦根算个什么东西？他要是敢回来，连他一起烧成灰！”
野看着冲的火光，满意地点点头，对胡铁锤：“你的，忠心的，大大的好！皇军，需要你这样的良民！接下来，要在元宝镇修一个大大的炮楼，防备抗匪！你的，要多多出力！”
胡铁锤一听，更是喜上眉梢，点头哈腰如同捣蒜：“嗨！嗨！太君放心！修炮楼的事，包在我身上！一定给皇军修得结结实实的！”
望着火光，胡铁锤和苟菊花心里充满了扭曲的得意：周江河你不是牛逼吗？你带走人又怎样？你的老窝，跟你混的饶老窝，现在还不是被老子一把火点了？二愣、大夯你们的新房子不是稀罕吗？现在住着皇军！这皮家仡佬，只要有皇军在一，就是俺们公母了算！
他们全然不知，自己这番烧空房立威、助纣为虐修炮楼的举动，不仅没有吓住所有人，反而让那些敢怒不敢言的村民，心底的仇恨如同这地上的野草，烧不尽，吹又生。更是让潜伏在暗处的某一双眼睛，将这一切牢牢刻在了心里。
夜色渐深，火光渐熄，只留下满地焦黑的断壁残垣和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如同皮家仡佬无法愈合的伤疤。而更大的风暴，正在这死寂的黑暗中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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