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她一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妈……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
她想去抓兰赐的胳膊，手伸到一半，却又触电般地缩了回去。她看到了兰赐身边的薛雪，柳如懿的膝盖一软，就要往下跪。
“别跪了。”
开口的是兰赐。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恨，也没有任何情绪，就像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这平静，比任何声色俱厉的指责都更具力量，让柳如懿的动作硬生生僵在了半空。
兰赐的目光从她那张布满泪痕的脸上移开，落到了一旁始终低着头，连看都不敢看他们一眼的兰强身上。
“你们以后，有什么打算？”
兰强壮硕的身躯又是一颤，嘴唇哆嗦了半，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回……回老家种地。”
“也好。”兰赐点零头。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了过去。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兰强和柳如懿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张薄薄的卡片，周浩在车里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就连薛雪都有些意外。
只有苏沐沐，在看到兰赐拿出卡的那一刻，嘴角微微翘起一个了然的弧度。她就知道，她的男人，会用他自己的方式，给这一切画上一个最体面的句号。
“这里面有十五万，是我的工资和学术奖金。”兰赐的声音依旧平静，“密码是你们儿子兰宝的生日。”
这句话，像一把最钝的刀子，在兰强和柳如懿的心上来回地割。
兰赐还记得弟弟宝的生日，这记忆，让兰强和柳如懿无地自容，瞬间泪奔。
他们虐待他，抛弃他，让他吃了那么多苦，甚至还想伤害薛雪，可到头来，他却用这样一种方式来面对他们.....
这不是偿还,，也不是报恩，是人性。
“不……我们不能要……赐，我们不要……”柳如懿哭着拼命摇头，她宁愿兰赐打她一顿，骂她一顿，也不要这笔钱。这笔钱，比打耳光更让她难堪，更让她无地自容。
“拿着吧。”这一次开口的，是薛雪。
她看着眼前的两个人，目光里没有了恨，只有一种历经劫波后的悲悯。“你们养他，他养你们老。过去的就让它过去。”
如果兰赐的话打开了他们的心门，那薛雪的话，就是为他们的错误盖上了最后一抔土。
兰强那双粗糙的、布满老茧的手，颤抖着，接过了那张卡。那一刻，这个近五十岁的男人，再也抑制不住，像个孩子一样，蹲在地上，抱头痛哭。
兰赐没有再看他们一眼。他转过身，扶着母亲，轻声：“妈，我们回家。”
“好，回家。”
苏沐沐立刻拉开车门，像个尽职的门童。
三人重新坐上车，周浩手忙脚乱地发动了引擎。黑色的商务车缓缓平稳地掉头，透过后视镜，兰赐看到那两个身影越来越。
他缓缓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心里又闷又堵。看着两个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泛起不忍。
那扇禁锢了他二十多年的，充满了黑暗、恐惧和怨恨的门，终于在他亲手推动下，“哐当”一声，彻底关上了。而他，正坐在车里，迎着光，奔向一个崭新的，温暖的未来。可为什么还是不能释怀呢？
“喂，”苏沐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兰大善人，十五万啊，给就给，眼睛都不眨一下。看来我得抓紧时间把咱们的财政大权拿到手，不然这个家早晚被你败光。”
兰赐睁开眼，看着她从后视镜里递过来的促狭眼神，终于，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缕阳光，穿透了所有的阴霾。
“好，”他看着身旁含笑的母亲，又看了看那个鲜活的女孩，低声，“都给你管。”
他再度看了看后视镜里越来越的两个身影，“周浩，掉头！”他猛地一吼吓了周浩一跳。
“吱！”地一声，周浩紧急刹车，他有些莫名其妙，看了看苏沐沐和薛雪，看见苏沐沐和薛雪脸上漾起的赞许的笑容，瞬间明白，兰赐终于放下了。
当车停在柳如懿和兰强面前时，两人面面相觑。
“爸 ，妈，跟我们一起回家吧！”兰赐跳下车，抱住柳如懿。
这一声呼唤，让兰强痛哭失声。柳如懿从来没有觉得世界上还有这么温暖的怀抱。
“儿子......!”柳如懿抱紧了兰赐，泣不成声。
......
商务车平稳地汇入车流，车厢里先前那股沉重到令人窒息的气氛，终于被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和风渐渐吹散。后座上，柳如懿和兰强依旧低着头，像两个做错事的孩子，但紧紧交握的手，传递着劫后余生的安宁。
周浩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兰赐，又看了看副驾上气定神闲的苏沐沐，清了清嗓子，故意用一种轻松的语气开口：“赐，猜，你妹最后如何？”
“！”兰赐假装扬起拳头。
“我把她收了，当场求婚成功，她不出国了。”周浩洋洋得意，方向盘都打得轻快了几分。
这话一出，连后排的三个老人都齐刷刷地抬起了头，目光里带着惊讶。
兰赐也愣了，随即问：“你用什么方法？”
“方法？”周浩嘿嘿一笑，“我去找她的时候，她正一个人在公寓里收拾行李，跟丢了魂儿似的。我就跟她，她妈没了，她爸现在就是个会喘气的摆设，她那出国计划，白了就是逃跑。我这人最见不得女孩子孤苦伶仃，所以就给她指了条明路。”
苏沐沐来了兴趣：“什么明路？”
周浩清了清嗓子，模仿着当时的语气，得一本正经：“南宫楚楚，你别走了。以后南宫家的烂摊子，我帮你收拾。你哥这边，我帮你跑腿联系。你想当回你的大姐，没问题，但户口本得迁到我们周家来，当我周浩的媳妇。愿不愿意，一句话。”
苏沐沐听得眼睛都亮了，忍不住“哟”了一声，扭头看向兰赐：“可以啊，你这兄弟开窍了。这套路不就是把你那个‘兄长的担当’直接升级成了‘老公的担当’吗？现学现卖，还挺好使。”
周浩从后视镜里看到兰赐的嘴角终于勾起一个真实的弧度，心里更得意了：“那可不？她当时就愣那儿了，哭得稀里哗啦的，然后就点头了。戒指我都还没来得及买呢，这叫什么？这叫人格魅力。”
“叫趁人之危。”苏沐沐毫不留情地戳穿他，嘴上虽然损，但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兰赐摇了摇头，看着窗外，轻声了一句：“干得不错。”
这句肯定，比什么都让周浩受用。
车厢后排，柳如懿悄悄碰了碰身边的兰强，又看了看旁边面带微笑的薛雪，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名为“希望”的光。这个家，散了那么多年，好像真的要一点一点，重新拼凑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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