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七点，林昭把车停在东华区门口时，后颈还沾着昨夜加班的薄汗。
他捏了捏发胀的眉心，目光扫过区门楣上\"2021年老旧区改造示范项目\"的褪色铜牌——去年春他跟着区里验收时，这牌子还是锃亮的，如今边角已生了锈，像块被人随意丢弃的遮羞布。
三楼的楼道比他想象中更暗。
声控灯坏了两盏，他扶着墙往上走，指尖触到潮湿的墙皮，整层楼都泛着霉味，混着谁家煮的青菜粥香，不出的酸涩。
\"刘姐？\"他敲了敲302的门，门开的瞬间，一个裹着厚毯子的身影从女人腿后钻出来，咳得直打颤。
刘的眼睛肿得像两颗泡发的红枣，她慌忙把孩子往怀里拢，可那阵急促的咳嗽还是漏了出来：\"林...林科员？\"她的手在围裙上擦了又擦，才敢伸出来接林昭递的保温杯，\"您怎么...这么早？\"
林昭蹲下身，看着孩子泛红的眼尾和发绀的嘴唇，喉咙突然发紧。
他摸出包里的儿童口罩，轻轻给孩子戴上：\"老张你昨晚又在修电线。\"
刘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泛白：\"航的雾化机不能停...电费能省一点是一点。\"她低头哄着还在咳嗽的孩子，声音突然哽住，\"上个月社区来登记改造意愿，我没签字。
不是不盼着房子变好，是...是怕钱又像前年加装电梯那样，拨三百万，最后只看见半层水泥地。\"
林昭掏出笔记本的手顿了顿。
他记得前年的电梯加装项目，当时他刚调到区办，跟着去做过回访，确实有几个单元楼只装了框架就没了下文。
此刻刘家的墙面正往下淌水，霉斑从墙角爬到花板，像团张牙舞爪的黑蘑菇。
他举起手机拍照时，镜头扫过墙角的电表箱——金属外壳上有串歪歪扭扭的刻痕，\"hYdL-2022-03\"。
\"这电表谁装的？\"他指尖点着那行编号，声音沉了些。
刘顺着看过去，眉心皱成一团：\"前年社区统一换智能表，是能省电费。
我也不懂这些，他们来装的时候，我抱着航去医院了...\"她突然攥住林昭的手腕，\"林科员，您要是真能改造，钱...钱能实实在在花在该花的地方吗？\"
林昭把她的手轻轻掰开，掌心还留着她指甲的压痕：\"我保证。\"
离开区时，他在单元门口给张局长拨羚话。
手机贴在耳边，能听见对方翻文件的哗啦声：\"hYdL？
宏远电力的缩写。
他们前年中了全市老旧区电网改造的标...\"张局长的声音突然顿住，\"林，你记不记得去年李明杰被查？
宏远电力的法人是他老婆的表弟。\"
林昭的后槽牙咬得发疼。
他想起去年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原区城建局局长李明杰因收受工程贿赂落马，当时系统曾提示过\"关联企业风险\"，只是那时他还没摸到这条线。
回到办公室时，沈清欢正抱着一摞档案站在门口。
她今没系蓝丝带，碎发沾着雨气，见他过来，赶紧把档案往怀里拢了拢：\"我查了区里和宏远电力的合同。\"她翻到最后一页，指尖点着\"设备采购款\"那栏，\"他们报了八百户智能电表，可实际安装记录只有五百户。
差额部分...打给了另一家贸易公司。\"
林昭的呼吸陡然加重。
他接过档案时，注意到沈清欢指尖泛白——她一定是翻了整晚档案室。
系统光屏在眼前闪烁，红色警告像团火：\"检测到合同造假，建议兑换行政法知识+2。\"他没犹豫，直接点了确认。
当\"虚报工程量套取财政补贴\"这些关键词在脑海里串成线时，窗外的空突然暗了下来。
林昭打开电脑，把东华区的照片、资金流向图、合同复印件一一拖进文件迹
最后他添了段备注：\"宏远电力与恒通贸易存在交叉持股，恒通贸易曾参与鸿远投资案资金中转。\"
合上笔记本时，他摸了摸胸前的老钢笔——这是父亲退休时送他的，笔帽内侧刻着\"但行好事\"。
此刻笔尖在掌心压出个红印，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清欢。\"他抬头看向还站在门口的沈清欢，她发梢的水珠正一滴一滴砸在档案封皮上，\"帮我联系李主任。\"他指节抵着桌面，指腹蹭过\"纪检监察\"四个字，\"就...我有要紧的线索要汇报。\"
窗外滚过闷雷，第一滴雨砸在窗玻璃上时，林昭看见沈清欢点零头。
她转身时，档案袋里飘出张纸——是刘家的电表编号复印件，被她用红笔圈了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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