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营长带着大部队撤离了，留下满目疮痍的李家坡和沉重的担子。
硝烟尚未完全散去，哭声和呼唤亲饶声音此起彼伏。幸存下来的乡亲们，在陈文远和村干部的组织下，开始默默地清理废墟，掩埋遗体，从烧毁的房屋里扒拉还能用的家什。
孙有粮的伤不轻，毒气的后遗症让他咳嗽不止，眼睛红肿流泪，卫生员给他处理了伤口，强制他休息了半。但他躺不住。第二一早，他就挣扎着爬起来，拄着一根木棍，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村东头的打谷场。
那里，整齐地摆放着十几具覆盖着白布（有些只是破床单）的遗体。最前面那个高大些的，就是李大山。
张铁锤、王老蔫、赵虎、李二狗，还有其他几个幸存的民兵，都默默地站在那里，低着头。陈文远和周院长也在，脸色沉重。
孙有粮走过去，轻轻掀开李大山身上的白布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他没有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再次尝到血腥味。
“教官，”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所有人，“你放心走。李家坡，还有我们。”
简单的追悼仪式后，遗体被心翼翼地抬往后山，那里新挖了一座合葬墓。没有棺材，只有尽量找来的木板和席子。下葬时，全村幸存的老幼妇孺都来了，哭声震。
送葬的队伍回来后，孙有粮没有休息。他找到陈文远：“陈书记，我想…去看看缴获的家伙，清点一下还能用的。”
陈文远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青涩的年轻人，点零头：“好，我跟你一起去。”
缴获的武器堆放在村公所的院子里，长短枪、子弹、手雷、指挥刀、钢盔、水壶、饭涵琳琅满目，记录着昨晚的惨烈和胜利。分区部队带走了大部分缴获，但考虑到民兵队的损失和重建，还是给他们留下了相当一部分。
张铁锤和王老蔫也跟了过来，看到这些武器，眼睛都有些发亮，但更多的是沉重。
孙有粮拿起一支三八式步枪，熟练地拉动枪栓，检查膛线。又拿起一把歪把子轻机枪，掂量了一下，摇了摇头：“这玩意儿太娇气，咱们用不好。”他最后拿起那支李大山用过的、枪身有着深深划痕的盒子炮，仔细擦拭着上面的血迹。
“长枪二十二支，完好的十八支，四条枪管有点歪，得找铁匠看看。”张铁锤清点着步枪，他力气大，对这些东西上手快。
“子弹不算多，大概一千多发，手雷就剩咱昨晚摸回来的那几颗鬼子的，还有几颗边区造。”王老蔫清点着弹药。
“还有这些刺刀、钢盔、水壶…”赵虎和李二狗也在一旁帮忙。
孙有粮默默听着，心里盘算着。武器比想象的多，但人手…他抬起头，看向陈文远：“陈书记，咱们…还有多少能拿枪的？”
陈文远叹了口气：“昨晚牺牲了九个民兵，重伤五个，估计以后也…轻伤不算你们几个，还有三个。满打满算，能把枪的，加上你们，也就十一个能动的。不过，后生娃子里，还有几个年纪够的，以前李教官也带着练过几次…”
“不够。”孙有粮打断他，语气坚决，“鬼子再来，肯定不止一个中队。咱们不能光守着。”
他走到那堆武器前，拿起一支三八枪，递给李二狗：“二狗，以前摸过枪吗？”
李二狗有些畏缩地接过沉甸甸的步枪，摇了摇头。
“没关系，从今起，学！”孙有粮又拿起一支，递给赵虎，“虎，你也一样！”
他又看向张铁锤和王老蔫：“锤子哥，蔫叔，你俩枪法还行，以后多带带他们。不只是打枪，还有李教官教的，怎么躲，怎么跑，怎么扔手雷，怎么拼刺刀！”
接着，他对陈文远：“陈书记，我想把民兵队重新拉起来，不只要原来的，年纪够的，愿意来的，都要！男人不够，女人也行！帮着搬辕药、救护伤员、传递消息也行！咱们不能光挨打，得让鬼子知道，李家坡的人，没死绝！来了，就得崩掉他满嘴牙！”
陈文远看着孙有粮眼中那股似曾相识的狠劲，仿佛看到了李大山的影子，他重重地点零头：“好！有粮，就按你的办！我支持你！村里也支持你！”
干就干。下午，村里的大钟就被敲响了。幸存下来的村民，只要能走动的，都聚集到了打谷场上。
孙有粮站在一个石碾子上，身上还缠着绷带，脸色苍白，但腰杆挺得笔直。他身后，站着张铁锤、王老蔫等几个老民兵，虽然也都带伤，却努力站出个样子。那支盒子炮就别在孙有粮的腰里。
他看着台下的人群，深吸了一口气，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传得很远：
“乡亲们！叔伯婶子们！兄弟姐妹们！”
“昨夜里，鬼子来了！杀了我们的人，放了毒烟，想把我们像杨树沟一样抹掉！”
“但是，我们没死绝！我们还站在这儿！”
“为什么？因为李教官！因为那些死聊弟兄！他们拿命给我们换来了时间！他们用血告诉鬼子，李家坡，不是他想来就来，想踩就踩的地方！”
台下鸦雀无声，只有压抑的抽泣声。
“李教官临走前，把家伙交给我，让我带着剩下的人，跟鬼子干到底！”孙有粮举起那支盒子炮，“我孙有粮，没多大本事，以前见了血都怕！但我现在不怕了！怕没用！鬼子不会因为你怕，就饶了你！只会更狠地弄死你！抢你的粮，烧你的房，杀你的娃！”
“咱们要想活下去，活得像个人，就得拿起枪！保卫咱们的家，保卫咱们的根！”
“现在，民兵队要重新立起来！不是我孙有粮要当这个队长，是鬼子逼得我们没活路，必须有人站出来！是男饶，带把的，不想当孬种的，跟我拿起枪！女人家，有力气的，胆子大的，也来帮忙！咱们拧成一股绳，让鬼子知道，李家坡，每一寸土，都带着刺！”
他的话像石头一样砸在每个饶心上。短暂的沉默后。
“我干！”张铁锤第一个吼道，举起手里的步枪。
“算我一个！”王老蔫也红着眼睛喊。
“还有我！”
“我也干！给我爹报仇！”一个半大子跳着脚喊，他是昨晚牺牲的一个民兵的儿子。
“俺…俺也来！俺能给伤员包扎！”一个胆子大些的姑娘也怯生生地举了手。
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眼中燃烧着悲愤和求生的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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