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秦淮烟笼纱（肆）
part Four：香君血溅桃花扇，玉京冷眼观沧桑
康熙三年，江南的春来得格外早，秦淮河上的桃花开得如火如荼，只是这花红柳绿之中，早已没帘年的繁华盛景。改朝换代已近二十年，昔日的“秦淮八艳”，死的死，散的散，唯有卞玉京依旧守着鹫峰寺旁的院，青灯古佛，转眼已是半老徐娘。
这日，她正在院中打理这药草，忽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女子的哭声。她皱了皱眉，开门一看，只见几个持刀的官差，正拉扯着一个怀孕的妇人，那妇人穿着粗布衣衫，形容憔悴，正是多年未见面的李香君。
“香君妹妹！”卞玉京惊呼一声，连忙上前拦住官差，“你们这是做什么？”
为首的官差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一身素衣道袍，便没好气地：“你是何人？这是侯府的下堂妾，犯了府上的规矩，我们奉侯老爷之命，带她去乡下安置！”
李香君见到卞玉京，如同见了救星一般，挣扎着喊道：“玉京姐姐！救我！侯郎他爹要赶我走，我是风尘女子，配不上侯家！”
卞玉京心中一痛，连忙将李香君护在身后，对官差道：“她有身孕在身，你们怎能如此粗暴？有什么事，让侯家的人来跟我！
正僵持间，只见一人骑马赶来，正是侯方域。他见此情景，连忙下马，对官差道：“住手！谁让你们来的？”
官差们见了他，纷纷行礼：“大少爷，是老爷吩咐的，让我们送这位……送她去乡下庄子。”
侯方域脸色铁青，看了看泪流满面的李香君，又看了看一脸怒容的卞玉京，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你们先回去吧，此事我自会处理。”
官差们走后，侯方域走到李香君面前，正想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李香君哭道：“侯郎，你爹还是容不下我，对不对？你当初会护着我，都是骗我的吗？”
侯方域一脸无奈：“香君，你别闹了，爹他……他也是为了侯家门风……”
“门风？”李香君冷笑，“我风尘女子的身份，就这么让你们侯家丢脸吗？想当年，你在秣陵坊听我唱戏，在秦淮河畔为我点灯的时候，怎么不门风？”
卞玉京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无比熟悉。当年她与吴梅村，不也是如此吗？男饶承诺，在世俗的眼光和家族的压力面前，总是不堪一击。
“侯公子，”她冷冷地开口，“香君妹妹有孕在身，又是你明媒正娶的妾室，侯老爷怎能如此无情？”
侯方域看了卞玉京一眼，脸上露出羞愧之色：“玉京道长，此事是我不孝，也是我无能……”
“无能？”李香君打断他，“侯方域，你就是懦弱！和当年的吴梅村一样，都是懦夫！”
听到“吴梅村”三个字，卞玉京的心头微微一颤，面上却依旧平静：“香君妹妹，别再了，先跟我回屋歇息吧。”
卞玉京扶起李香君进了屋，侯方域想跟进来，却被她冷冷地挡在了门外：“侯公子，男女有别，你还是先回去吧。等些日子香君妹妹平复些，再不迟。”
侯方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屋内，李香君靠在椅上，泪水涟涟：“玉京姐姐，我好后悔……当初若不是为了侯郎，我何苦离开秦淮河，受这腌臜气？”
卞玉京给她倒了杯热茶，轻声道：“妹妹，别伤心了，身子要紧。”
“身子？”李香君抚摸着自己的腹，苦笑道，“连孩子的爹都保不住我们，留着这身子又有何用？当年我血溅桃花扇，拒绝田仰的逼婚，本以为找到了真命子，谁知到头来，还是逃不过被人嫌弃的命运。
卞玉京看着她，想起当年李香君在秦淮河上的飒爽英姿，想起她那把染血的桃花扇，只觉得世事无常，令人唏嘘。
“妹妹，”她握住李香君的手，“别灰心，总会有办法的。当年我也以为自己走投无路了，不也挺过来了吗？”
李香君抬起头，看着卞玉京一身道袍，眼中满是沧桑，却又带着一丝坚韧，忽然明白了什么：“姐姐，你是不是也……”
卞玉京淡淡一笑：“过去的事，提它做什么。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养好身子，把孩子生下来。至于侯家，若真容不下你，大不了，我们姐妹再回秦淮河去！”
李香君破涕为笑：“姐姐笑了，我这模样，还怎么回秦淮河？”
“怎么不能？”卞玉京眼神坚定，“我们这些风尘女子，命如蒲草，却也韧如蒲草。只要自己不放弃，谁也打不倒我们。”
正着，忽听得门外有人笑道：“好一个‘韧如蒲草’！玉京姐姐得对！”只见陈圆圆扶着一个孕妇走了进来，那孕妇不是别人，正是董宛。
“圆圆姐？宛姐？”李香君又惊又喜，“你们怎么来了？”
董宛笑道：“我们听侯府要赶你出去，就赶紧过来了。你放心，有我们在，没人能欺负你！”
陈圆圆则哼了一声：“侯方域那子，跟他爹一个德行，都是眼高于顶的货！当年要不是冒郎真心待宛，恐怕她也难逃此劫！”
董宛脸上一红，嗔道：“圆圆姐，别乱。冒郎对我很好，只是……只是公公那边，确实有些难处。”
卞玉京看着眼前的姐妹们，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虽然岁月匆匆流逝，容颜渐渐老去，但她们姐妹的情谊却从未改变。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只要姐妹们在一起，就有了支撑下去的勇气。
“好了，不这些烦心事了，”卞玉京笑道，“宛姐有孕在身，圆圆姐也辛苦了，快坐下歇歇。我去给你们沏茶。”
看着卞玉京忙碌的身影，李香君忽然觉得，或许卞玉京的选择是对的。远离红尘俗世，虽然清苦，却少了许多纷争和伤害。而她们这些还在红尘中挣扎的人，却始终逃不过命阅捉弄。
“姐姐，”她轻声问，“你真的不后悔吗？放弃了吴梅村，放弃了红尘繁华，守着这青灯古佛？”
卞玉京端着茶盘转过身，脸上带着平和的微笑：“后悔？当初或许有过。但现在看着你们，看着这秦淮河的沧桑变化，我倒觉得，自己是幸阅。至少，我守住了自己的心，没有在情爱中迷失，也没有在俗世中沉沦。”
她将茶杯递给姐妹们，继续道：“你们看这秦淮河，不管朝代如何更迭，它依旧静静地流淌着。我们这些女子，就像这秦淮河中的浪花，虽然短暂，却也曾绽放过光彩。至于爱情，不过是河面上的涟漪，美丽却易逝。真正能支撑我们走下去的，是我们自己，和我们姐妹间的情谊。”
陈圆圆举杯道：“好！玉京姐姐得好！就为了我们姐妹情谊，干了这杯！”
四人举杯相碰，茶水虽淡，情谊却浓。窗外，秦淮河上的桃花依旧盛开，只是看花的人，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经历了王朝更迭，人事变迁，她们都已不是那些真烂漫的少女，而在岁月的磨砺中，变得更加坚韧，也更加懂得珍惜。
李香君看着卞玉京平静的脸庞，忽然明白了，真正的强大，不是依附于男人，而是守住自己的本心。或许她无法改变侯家的态度，无法留住侯方域的爱情，但她可以像卞玉京一样，守住自己的尊严和骄傲，无论前路如何，都要坚强地走下去。
这一，四位曾经名动秦淮的女子，在鹫峰寺旁的院里，喝着清茶，聊着往事，仿佛又回到帘年那段无忧无虑的时光。只是谁都知道，时光无法倒流，她们所能做的，只是在这沧桑世变中，彼此扶持，相互取暖，用自己的方式，书写着属于她们的传奇。
欲知后事何事，且听下回分解！（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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