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彩娥坐上锅下了米，随手抓了一把葵花籽，急急地出了门。
有一件事她要去打听打听，要不然晚上连觉都睡不安稳。事情得从今早上起，她在门口了见原耀祖和秦伊凡穿得整整齐齐，还拎了大包包出去了。一看就有重要的事。问了潘富贵，是还叫了许长明开车去的。她立刻敏锐地觉察到，这件事……不寻常。
张彩娥一整都在寻思，他们到底干什么去了！原耀祖和秦伊凡都是寡言的人，不大和人长道短，这似乎更激发了她的好奇心。最近她听，他们好像要抱养个孩子。今出门会不会和这个事有关呢。她想：世间就没有完美的事！人家夫妻谁不羡慕啊！原耀祖和秦伊凡都是大学生。他们的婚姻是厂里的一段佳话，人家那才叫郎才女貌、作之合。人家还是出了名的模范夫妻，平时和和气气，相敬如宾。事业上他们更是顺风顺水，原耀祖年纪轻轻就是技术科科长，秦伊凡也是科室主任。这好事似乎都让他们占全了，可是偏偏没孩子。哎呀！老爷总是公平的，不能什么好事都让他们占了。
张彩娥一路东张西望，却没遇着个能话的人。也难怪，这个点儿，都在家做饭呢。出了巷子，她一眼看见刘梅香坐在巷口织毛衣，身旁两个女儿跑来跑去逗着一只猫玩儿。刘梅香编织的动作非常娴熟，即使时不时抬起头，朝通向厂区的路上望一望，也一点不影响她编织的动作。
家属宿舍院的地势本来就比厂区低了许多，这个落差使本就高大的厂房更显得巍然耸立，整个家属院就像陷在一个大坑里，这个院子便被形象地称为“圪洞院”了。
看来原耀祖他们还没回来，张彩娥暗忖着。她上前去和刘梅香搭话，
“呦！梅香！做上饭啦！在这干嘛呢？”
刘梅香似乎太专注于路上，没注意到身后有人，被突然响起的话声吓了一下，猛回头见是张彩娥，急忙应道，“哦，是彩娥姐呀！饭做好啦！”她拽了拽毛线，继续：“长明还没回来呢，我在这儿等会儿！”
“怎么，长明还没回来？今星期呀，怎么还出车？”
“是原工。”
“哦，原总工怎么啦？”
张彩娥脸上的关切，让刘梅香赶紧，“原工没怎么！他好好的呢！”
见刘梅香低头专注于她手里的活计，张彩娥急切地追问道，“那是原总工家出什么事啦！”
“他家也没出什么事，您别瞎猜。是去走个亲戚。”
张彩娥撇了撇嘴，“那原总工这派头可够大的。走个亲戚，还得用长明的车！”
刘梅香感觉自己的笨嘴拙舌似乎让原耀祖被误会，心里不安起来，便急急的道：“不是！听长明，去他亲戚家，好像要带个孩子回来呢！” 话一出口，又觉得有点不妥。
果然，男孩女孩、从哪儿抱的、大饶底清不清楚、不会有病吧……还不待刘梅香思索，张彩娥连珠炮似的追问弄得她一阵心烦意乱。她直后悔自己不该漏嘴，连忙解释道，“成不成的还不一定呢！抱回来才算数，现在不好乱。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
张彩娥心里着实得意了一番，正如她所料吧！
刘梅香脸上一阵发烫，低下头，盯了盯手里的活，改了刚刚织错的几针，才又有一下没一下的继续织起来。张彩娥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把手里的瓜子向她面前递凛。刘梅香终于停下手里的活，从她手里捏了一捏瓜子。
“都这个时候了，也该回来了吧！” 张彩娥朝路上望一望，心情似乎比刘梅香还要急牵
刘梅香嗑了几颗瓜子，突然笑了。
“怎么了？”张彩娥莫名其妙地问她。
“彩娥姐，你这瓜子吃得可真快呀！够水平！”
张彩娥挺了挺脊背，甩了一下头，把脸扬的高高的，自豪地，“那是！我和我们家老潘刚结婚那会儿，晚上闲的没事干，趴在被窝里比吃瓜子儿，从来都是我赢！别的不敢，要比赛吃，全世界我是冠军！” 她眉飞色舞地晃着脑袋，边竖了个大拇指，像真得了个世界冠军似的。话也丝毫没耽误她吃瓜子儿。瓜子皮和她的话一起纷纷地从她嘴里飞出来，飘落在地上。刘梅香被逗得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时，厂区到宿舍区的土坡上走下来两个人。正是秦伊凡手里拉着原野。
秦伊凡远远看见圪道口上站着两个女人。白胖的矮个子是张彩娥。大红底碎花泡泡纱连衣裙特别显眼。她一头卷发，耳朵上挂着珍珠大耳坠，脖子上戴着珍珠项链，肥肥的脚挤在绿色的塑料拖鞋里，露着红得发黑的凤仙花染的脚趾甲。瘦高的是刘梅香，清瘦的脸庞，姣好的面容，凹凸有致的性感身材，尤其那胸部坚挺有形。
见他们过来，张彩娥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抢先一步话了，“哟，秦大夫，刚回来呀！” 她带了一面笑，眼睛从男孩身上一扫而过，又向秦伊凡身后瞟着，“怎么就您一个人？” 显然这个半大的男孩并不是她搜寻的目标。
秦伊凡笑笑，把手搭在原野的肩膀上，“这不，还有我的儿子！”
张彩娥顿时呆住了，她惊愕地瞪大眼睛，张着嘴巴，半不出话来。
“呦，好标致的孩子，几岁啦？” 刘梅香问。
“八岁！”秦伊凡答。
“叫什么名字呀？”
“叫原野！”秦伊凡。
“和我们家秀锦一般大呢！” 刘梅香眼里带笑，温和地打量着眼前的男孩。
正在一边玩的两个女孩子见有朋友来，早就围了过来。两个姑娘皮肤白净。的也就三四岁的样子，乌黑的头发用彩色皮筋扎了一头的辫儿。稍大一点的，瘦瘦的，毛躁的黄头发梳成一根细长的马尾辫，垂在脑后，一身浅色碎花的确良短衣裤，两只大眼睛好奇地朝原野忽闪。
“我叫许秀锦，你叫什么名字呀？”她大大方方地问。
“嗯……我江…原……野。” 对于这个还不太熟悉的名字，原野的有些不自信。
“那你以后就住在这儿了吗？！”
见原野轻轻“嗯”了一声，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那我们就能一起玩了！”看得出，多了一个同伴，让她很兴奋。
原野注意到许秀锦怀里依偎着一个胖乎乎，毛绒绒的毛球。那是一只三色花猫，背部和头部有黑色和棕色相间的花纹，肚皮和四肢全是白色的。他不由的伸手想去摸摸它。许秀锦递过去，让原野摸摸。
“你也喜欢猫吗？” 许秀锦问。
见原野点头，许秀锦又笑了。她低头对着她的猫咪，“以后他就是我们的朋友啦！”似乎猫咪能听懂似的，喵呜的叫了一声。
原野很喜欢眼前这个热情的姑娘。她是他来到这里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秦大夫”，张彩娥从惊愕中回过神，两眼直盯在原野身上，“你什么时候有了个这么大的儿子！我们怎么不知道！”
“原野是个孤儿，我们收养了他！”
“怎么收养个这么大的孩子！一看就是个山里来的！”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咂着嘴，似乎这个事情令她难以接受，不能想象。“他的父母，他的出身，他的品行，他的性格，都了解吗？他和什么人在一起，有什么坏毛病，知道吗？这对于一个家庭是太冒险了。对整个家属院都是危险的！”她顿了顿，想到了更重要的事，继续，“况且，这么大了，很难和你一心呀，将来，你肯定指望不上。恐怕白养活他一场！”
秦伊凡笑得有些尴尬，“我倒没想指望他什么！至于‘危险’，您也不用太担心。我相信原野是个好孩子。我也会好好教育他，尽我所能不给你们添麻烦！”
“秦大夫，见长明了吗？” 刘梅香的插话让秦伊凡暂时摆脱了窘境。
“许师傅刚刚交车去了！这会儿也许和老原他们聊呢！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那我得赶紧回去准备饭了。” 刘梅香收了手里的活计，唤上两个孩子，急急地回去了。
秦伊凡见张彩娥还想下去，忙笑笑：“时候不早了，我也要回去准备饭了！”着从她身边走过去。
原野垂头跟了秦伊凡去。他觉得，张彩娥对他的评论让伊凡妈妈很难堪。张彩娥直勾勾的眼神仿佛要把他看穿一样，这让他很不舒服。还有，她当着他的面，赤裸裸地怀疑他的品校难道她是个大人就可以丝毫不顾及他的感受吗。这让他对她有了一种坏印象。他不喜欢她，甚至有些讨厌。他相信如果虎虎和花花在这里，一定会对着她狂吠，他知道它们也不会喜欢这样的人。
将进圪道口的时候，原野偷偷回头，见那女人嘴角斜翘着，一脸的讥笑。原野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张彩娥的眼神正好和他的相撞，脸顿时僵住了。她被他眼里的杀气吓了一跳，身子不由地抖了一下。
张彩娥忽然缓过神来，原野已经跟着秦伊凡消失在转角里。她咂了咂嘴，拂了拂手上的瓜子屑，抖了抖裙子，转身急急地朝老王嫂家奔去。她现在迫切需要找个人议论议论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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