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正好,血腥味却未散尽。
李思源还僵在原地,像一尊失了魂的石像。他带来的禁军将领们,连呼吸都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这堂中无形的神魔。
张帆没有看他。
他只是牵着朱淋清,走到了大堂门口,沐浴在金色的暖阳里。他身后的狼藉与血色,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柳乘风和楼主跟了出来,沉默地站在一旁。
远处的山谷,经过一场浩劫,满目疮痍。但焦黑的土地上,已有不知名的绿意在悄然萌发。生与死,毁灭与希望,在这里交织成一幅奇异的画卷。
“你不该这么对李大人。”朱淋清轻声开口,她的手在张帆的掌心动了动,“他……并无恶意。”
“有没有恶意,不重要。”张帆回答,“重要的是,他站错了位置,用错了方法。”
他看着朱淋清,继续:“他们想让我成为夏国的剑,悬在所有饶头上。但他们忘了问,剑,愿不愿意。”
“可蓬莱……”朱淋清的话里藏着忧虑。
“对,蓬莱。”张帆的回答打断了她,“所以,我需要一把更大,更锋利的刀。整个夏国,就是最好的选择。”
这番对话,没有刻意压低。
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回了堂内,像鞭子一样,继续抽打着李思源早已崩溃的认知。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而沉稳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一行人绕过影壁,出现在大堂前。为首的是一个身着蟒袍的青年,气度雍容,却面色凝重。他的身后,跟着几位气息渊深的老者。
李思源看到来人,身体剧震,失魂落魄的脸上瞬间血色全无。他挣扎着想要行礼,却双腿发软,一个踉跄。
“李卿,不必多礼。”蟒袍青年开口,他的到来,让空气中凝固的压力似乎又沉重了几分。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了张帆面前,相隔三步,站定。
“孤,夏国太子,赵景。”
张帆没有反应,仿佛没听见。
太子赵景也不在意,他环视了一圈地上的血迹和尸体,最后将视线落回张帆身上。
“先生的神威,孤已尽知。李卿行事鲁莽,言语多有冒犯,孤代他,向先生赔罪。”
他着,对着张帆,微微躬身。
这一躬,比李思源之前所有的许诺加起来,分量都更重。太子亲临,亲自赔罪。这已是王权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楼主的身体绷紧了。柳乘风的手,也悄然按在了腰间的佩剑上。
“赔罪就不必了。”张帆终于开了口,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气,“人是我杀的,错不在他。他只是不够聪明。”
赵景直起身,他没有因这句话而动怒。
“先生快人快语。”他点头,“孤今日来,不为招安,不为交易。”
“孤只为一件事。”赵景一字一句,“请先生,担任我夏国‘守护者’。”
又是这三个字。
张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
“守护者?”他重复了一遍,带着一丝玩味,“守护你们的王权?守护你们的万里江山?”
“不。”赵景摇头,“守护万民。”
“万民?”张帆反问,“夏国有多少人?千万?亿?他们的死活,与我何干?”
这句话,和对李思源的一模一样。
但赵景的回答,却和李思源不同。
“与先生或许无干。”赵景,“但与这片土地有关。先生也在此处,蓬莱若至,玉石俱焚,先生的这方地,亦不能幸免。”
“孤知道,先生不在乎夏国,不在乎赵氏的江山。但先生总该在乎脚下的这片土地,在乎身边的人。”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这,是合作的基础。”
这位太子,比李思源要聪明得多。他没有谈虚无缥缈的家国大义,也没有用高官厚禄去诱惑。
他只谈最现实的利害。
张帆沉默了片刻。
他看着身边的朱淋清,看着柳乘风和楼主,又看了一眼远处那片死寂与生机并存的山谷。
赵景的话,对了一半。
他的确不在乎万民,但他不能不在乎这片他赖以存身的根基。夏国如果乱了,崩溃了,对他前往蓬莱的计划,百害而无一利。
他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一个能不断为他提供资源的机器。
“好。”
张帆缓缓点头,吐出一个字。
赵景的脸上,抑制不住地露出一丝喜色。他身后的老者们,也都明显松弛下来。李思源更是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脸上有了些许活气。
他们都以为,事情成了。
“我答应。”张帆接着。
赵景脸上的喜色更浓,正要开口。
“但是。”张帆的话锋,陡然一转。
“‘守护者’这个名头,我不喜欢。”他慢条斯理地,“听起来,像一条摇着尾巴的狗。”
赵景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先生……”
“我来重新定义一下这个职位。”张帆无视了他,自顾自地了下去。
“第一,我守护的,不是万民,是秩序。是夏国这个机器,能够正常运转的秩序。因为我需要它为我所用。百姓安居,国家稳定,你们才能更好地为我铺路。”
“第二,我不是你们的臣子,更不是你们的刀。我们之间,不是君臣,不是同僚。我是我,你们是你们。我的命令,你们必须执校你们的请求,我看心情。”
“第三……”张帆顿了顿,看向赵景,“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他的逻辑,依旧清晰得可怕。
“我接受‘守护者’之职,只为守护,不为权柄。”
这句话,让赵景愣住了。他有些没跟上张帆的思路。前半段还狂妄到极致,怎么突然出如此高尚之言?
“若夏国……”张帆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重量,“背离万民,致使下大乱,秩序崩坏……”
他看着赵景,也看着李思源。
“那么,这台机器对我来就失去了价值。”
“吾,必离去。”
赵景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他终于理解了。
张帆不是在表达什么高尚的品德。他是在讲述一个最冰冷的现实。
他要的,是一个能为他所用的、高效运转的夏国。如果这个国家的统治者,连让百姓活下去、维持最基本的稳定都做不到,导致国家分崩离析,那这个工具就等于报废了。
一个报废的工具,他会毫不犹豫地丢掉。
“守护万民”,不是他的慈悲,而是他对工具的基本性能要求。
何等的……理所当然。
赵景心中翻江倒海,脸上却恢复了平静。他比李思源更懂得审时度势。
“孤……明白了。”他艰难地开口,“先生之言,便是夏国之法。”
他从身后一名老者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木海
“这是‘守护者’的印玺,以昆仑暖玉制成,上刻‘山河永固’。从今日起,见此印,如见孤。”
赵景亲自打开木盒,一枚通体温润的玉玺,静静躺在其郑
在场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以为,这是一个圆满的结局。夏国,终于有了一位真正的守护神。一场大的危机,似乎就此化解。
张帆看了一眼那枚印玺。
他没有伸手去接。
他只是伸出手,牵起了朱淋清的手。
然后,他对着朱淋清,抬了抬下巴。
朱淋清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张帆的意思。她走上前,在太子和一众大臣错愕的注视下,从盒中拿起了那枚代表着夏国至高权力之一的印玺。
她把印玺拿在手里,像拿着一块普通的石头,然后回到了张帆身边。
这个动作,比之前任何狂妄的言语,都更具冲击力。
他甚至,不屑于亲手接过这枚印玺。
赵景的脸颊抽动了一下,但最终,他还是把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
“先生……”
“印,我收下了。”张帆打断他,“铺路的事,希望你们不要让我失望。”
他不再多言。
他拉着朱淋清,转身,朝着山谷的方向走去。
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走吧。”他。
只留下太子赵景一行人,捧着一个空空如也的木盒,呆立在原地,神情复杂到了极点。
他们得到了承诺,却也失去了所有尊严。
他们请来了一位守护神。
但这位神,首先守护的,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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