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侯府内,一片死寂。华美的灯盏映照着满地狼藉的玉器碎片,空气中弥漫着压抑的怒火。
嫪毐颓然坐在主位上,脸色铁青,朝堂上李斯那张从容不迫的脸,与太后赵姬那淡漠疏离的眼神,像两根尖刺,深深扎在他心头。
他不仅输了阵仗,更输了人心。令齐被罢官削爵,只是表面损失,而赵姬的倒戈,才是真正的釜底抽薪。那个女人竟然会为了李斯,当朝给他难堪。
“侯爷,胜败乃兵家常事。今日之挫,非战之罪,实乃李斯太过狡诈,且有太后懿旨在手,我等猝不及防。”
嬴肆躬身劝道,“为今之计,当暂避锋芒,收束门客,静待时变。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暂避锋芒?”嫪毐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声音嘶哑地反问,“如何避?怎么静?!”
他霍然起身,一脚踢翻身前的案几,咆哮道:“我这长信侯府,看似门庭若市,实则是一辆在悬崖边狂奔的战车!府上养的这些门客,哪个不是亡命之徒?宫里那些人,哪个不是见风使舵?我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这股一往无前的势头!一旦我停下来,这辆车就会立刻散架,摔得粉身碎骨!”
嬴肆沉默了。他知道嫪毐的是实情。长信侯府的根基太浅,威望全靠太后的恩宠和自身的张狂堆砌而成,经不起任何退缩和沉寂。一旦示弱,那些趋炎附势之徒会立刻作鸟兽散。
嫪毐在室内来回踱步,呼吸粗重,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退?我不能退!想当年,智伯水淹晋阳,将赵氏逼入绝境,赵襄子何曾退过?他联韩魏,反戈一击,终使智氏宗族灭绝,三家分晋,化家为国!”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决绝:“李斯、吕不韦、甚至那位高高在上的大王,他们都想看我嫪毐的笑话,都想把我当成智伯!可我偏要学那赵襄子!既然他们不给我活路,我便自己杀出一条血路来!”
嬴肆心中一凛,他明白,嫪毐已然被逼到了悬崖边缘,不打算再玩朝堂上的权谋游戏,而是要掀桌子了。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低声道:“侯爷既有此决心,肆,愿为侯爷谋划这‘晋阳之战’!”
嫪毐猛地转身,死死盯住他:“!”
“朝堂之上,我等已无胜算。吕不韦虽失势,根基犹在;李斯智谋深沉,又有太后隐为臂助;大王更是坐山观虎斗,乐见其成。”嬴肆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文斗不成,便唯有武夺!
嫪毐呼吸一滞。
嬴肆上前一步,语速极快:“侯爷,大王虽未亲政,但常入甘泉宫向太后请安,此乃人子之孝,无人能非议。而甘泉宫,是下皆知的,太后的下,更是侯爷您的下!”
这个暗示如同一道闪电劈开嫪毐混乱的思绪。
“您的意思是……”
“不错!”嬴肆眼中精光大盛,“下次大王入宫,便是我等唯一的机会!侯爷可凭太后懿旨,先行调动卫尉军,掌控宫城。待大王入甘泉宫,便将其软禁!届时,大王王玺、太后凤印,皆在侯爷股掌之间!”
他声音愈发激动:“手握两印,矫诏下,先以‘清君侧’之名,诛杀李斯、吕不韦;再以雷霆之势,命义渠狼骑与京畿驻军合围咸阳,废黜旧臣,分封我等功臣!届时,大王为您所立,这大秦,谁了算?!”
这番话如同一盆滚油,瞬间浇入嫪毐心中那团名为野心的烈火之郑
退?退就是死!进?进则可能为王!
朝堂上的羞辱,李斯的从容,赵姬的背离,一幕幕闪过,最终都化为一股滔的恨意与决绝。
“好!”嫪毐一掌拍在案上,震得灯火摇曳,“就这么办!你立刻去拟诏,我今夜便入甘泉宫,让太后盖印!”
嬴肆闻言,却没有立刻应声,反而迟疑了一下,提醒道:“侯爷,只是……太后今日的态度,恐怕……她未必会心甘情愿地在这矫诏上盖印。”
嫪毐脸上的狂热瞬间凝固,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狰狞的寒光。他一把攥住嬴肆的衣领,将他拉到面前,一字一句地道:“她若听话,便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后;她若不听话……”
他松开手,森然一笑,语气轻蔑而残忍:“那就来硬的!凤印就在甘泉宫,她盖也得盖,不盖也得盖!到时候,由不得她!”
罢,他不再理会面色微变的嬴肆,大步流星地向府外走去,直奔甘泉宫的方向。
永丰里李府,书房。
夜色已深,灯火通明。李斯正与董余复盘今日朝会之局。
“军正今日一债借力打力’,引太后懿旨为盾,将嫪毐的攻势化于无形,实在是高。”董余满脸敬佩,“长信侯此番元气大伤,短期内应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李斯却摇了摇头,手指在案几上习惯性地轻轻敲击着,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带着一丝凝重。
“今日之胜,不过是剪其羽翼,并未伤其根本。你以为,嫪毐是那种懂得审时度势、暂避锋芒的人吗?”
董余一愣。
李斯淡淡道:“一条被逼到墙角的疯狗,你越是打它,它就越是会不顾一切地回头咬人。今日朝堂之辱,加上太后的‘背叛’,只会让他彻底丧失理智。”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边那轮残月。“我放出的‘疲秦之计’流言,本就是一根引线。今日在朝堂上,我没有选择彻底将其引爆,而是借太后之手轻轻压下,就是要让他产生一种错觉,他只是输在了太后身上,而非输给了我,更非输给了大王。”
“这是为何?”董余不解。
“因为,我要让他将所有的怨恨和希望,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太后赵姬。”李斯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会认为,只要重新掌控了太后,就能夺回一牵而掌控太后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动用她手中的权力,去行最极端之事。”
董余恍然大悟,惊道:“主上的意思是,嫪毐会……”
“会孤注一掷。”李斯接话道,“对于一个赌徒而言,当他输光了桌上的筹码时,他会做什么?
“他会押上自己的性命。”董余的声音有些干涩。
“正是。”李斯转过身,目光如炬,“嫪毐的死期,不远了。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风暴来临之前,站到最安全,也是最有利的位置上。”
他知道,这场由他亲手点燃的火,即将烧向最高潮。而真正的棋手,那位端坐于章台宫深处的年轻君王,早已备好了收网的渔船,正静静地等待着这条大鱼,自己跃出水面。
咸阳的夜,风雨欲来。
喜欢关于冒充未来大秦丞相的那些事请大家收藏:(m.6xsz.com)关于冒充未来大秦丞相的那些事第六小说站更新速度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