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州城的地脉震颤已持续了七日。从城西贫民窟的裂缝里渗出的,不再是寻常泥水,而是泛着鳞光的粘稠汁液——那是妖星芽的根系分泌物,触到草木便使其疯长为扭曲的妖藤,沾到凡人皮肤则会浮现青黑色的鳞片。张承枢的青黑色道袍下摆已被汁液灼出三个破洞,他握着桃木剑刺入地面三尺,剑身上的二十四节气刻纹突然亮起,将蔓延至脚边的鳞光汁液逼退半尺。
“承枢,地脉灵炁正被妖星芽以三倍速吞噬。”苏挽月的月白色道衣上沾着未干的血痕,那是她强行运转存神术探查地脉时,被妖星反震所伤。她指尖掐着“黄庭止血诀”,另一只手按住渝州城的舆图——图上用朱砂标出的十七处地脉节点,已有十二处被黑色阴影覆盖,阴影边缘的纹路与九婴鳞甲如出一辙。
阿青背着半妖弟子阿蛮匆匆跑来,粗布符袋里的符纸哗啦啦作响。“张道长!苏仙子!城南共生村的人妖修士都到齐了,可是……”她突然按住阿蛮的肩膀,这孩子的脖颈处正浮现细密的鳞片,呼吸间带着妖兽般的低吼,“阿蛮,地下有东西在叫他,叫所有带妖血的都钻地下去。”
苏挽月突然转身,发间五帝簪射出五道白气缠绕住阿蛮。她闭目存神时,眉心浮现出《黄庭经》的“肝神”篆文:“是妖星芽在以同源气息诱捕妖修。它的根系已穿透初代师布下的三道‘道缺禁制’,再这样下去,整个渝州的地脉会变成它的养分管道。”
张承枢猛地将阳平治都功印拍在舆图中央,法印上的北斗罡星纹投射出巨大的光网笼罩全城。“寻常符阵拦不住它。”他望着光网边缘不断被鳞光汁液腐蚀的光点,掌心雷纹因过度催动而泛起血色,“必须用‘共生血契’的力量,以人妖修士的精血为墨,在地脉节点上绘制能与‘道缺根系’对冲的血纹。”
“血纹的阵眼得用《黄庭经》残页。”苏挽月从银质香囊里取出一片泛黄的帛书,上面的“徊风混合”秘法篆文正随着她的呼吸明暗,“我以神裔血脉为引,能让血纹与妖星芽产生共鸣;承枢你以雷纹为骨,可锁住地脉流向;阿青,你带凡人修士守住阵脚,用你们的信念加固血纹——凡人心念虽弱,却最能克制‘完美道’的侵蚀。”
半个时辰后,渝州城中心的广场上已聚集了三百七十名人妖修士。左侧是佩着桃木符的凡人符师,右侧是耳后有妖纹的半妖子弟,中间站着张承枢与苏挽月。阿青将阿蛮安置在广场边缘的符阵里,这孩子虽仍在低吼,却死死攥着她给的“安神符”,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苏挽月展开《黄庭经》残页,帛书遇风便化作漫光点。她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光点中,那些光点突然凝聚成五个巨大的篆文悬于半空:“肝青心赤,脾黄肺白,肾黑五脏,神存不毁。”每个篆文都散发出温润的光晕,将靠近的鳞光汁液消融成白雾。
“起阵!”张承枢踏禹步绕广场而行,阳平印在地面拖出灼热的雷纹轨迹。他每踏出一步,便有一名修士割破指尖将血滴入雷纹——凡饶血是殷红的,妖修的血泛着金芒,半妖的血则是红金交织。这些血液在雷纹中相融时,竟发出钟鸣般的清响。
阿青站在东南角的阵脚,她身边是二十个曾被她救过的货郎、绣娘和乞丐。这些凡人不会高深法术,只能学着张承枢的样子,用咬破的手指在地上画着歪扭的“人”字与“妖”字。奇怪的是,当这些不完美的字迹与雷纹接触时,竟泛起比修士精血更明亮的光,那是纯粹的信念之力。
突然,广场西侧的地脉节点爆发出剧烈的震动。一只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巨爪破土而出,爪尖还缠着被撕裂的道缺禁制残片。紧接着,数十只同样的巨爪从各个方向钻出,构成一个狰狞的爪阵,将绘制血纹的修士们围在中央。
“是蚀道兽!”张承枢挥桃木剑斩断一只扑来的巨爪,断口处流出的不是血液,而是与妖星芽同源的鳞光汁液,“神裔余党在操控它们破坏血纹!”
苏挽月眉心的“肝神”篆文突然扩大,化作一道青色光墙挡住巨爪的攻势。她对身边的半妖修士喊道:“观想你们的人魂与妖魄!记住共生契约里‘和而不同’的真义——人魂为阳,妖魄为阴,阴阳相济方能破此邪阵!”
一名化形为狐的女修突然跃起,她的狐尾缠着一名断臂的凡人符师。两人同时将血滴入雷纹,女修的金芒血与符师的殷红血相遇时,竟化作一只赤金相间的火狐,扑向蚀道兽组成的爪阵。火狐所过之处,巨爪纷纷消融,露出下面蠕动的妖星根系。
“就是现在!”张承枢将掌心雷纹按在血纹中央,阳平印突然射出九道锁链,分别钉住渝州城的九处地脉泉眼。“以我正一盟威之名,引地脉逆行!”他吼出这句话时,周身道袍因灵力透支而寸寸碎裂,露出胸膛上与雷纹同步闪烁的血痕。
苏挽月的月白色道衣也在此时无风自动,她的神念化作无数细线,将三百七十名人妖修士的血线串联成网。“《黄庭经》有云:‘仙壤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为真。’”她的声音带着徊风混合的白气传遍全城,“今日之精,是人妖同心之精;今日之气,是共生不灭之气——起!”
随着她最后一个字落下,广场上的巨型血纹突然亮起。那不再是简单的线条,而是由无数细的“人妖共生符”组成的活阵:凡人画的符歪扭却带着烟火气,妖修绘的纹流畅却藏着野性,这些看似矛盾的符号在血纹中流转,竟构成了与九婴鳞甲纹完全相反的“道缺互补图”。
血纹的光芒穿透地面,照得地下妖星芽的根系清晰可见。那些原本贪婪吸收地脉灵炁的根须,在血纹光芒的照耀下开始萎缩,接触到光芒的部分甚至化作齑粉。渝州城的地动突然平息,裂缝中渗出的鳞光汁液变成无害的清水,阿蛮脖颈上的鳞片也渐渐褪去,他迷迷糊糊地抓住身边货郎的手,两饶指尖同时亮起一点血纹微光。
“暂时守住了。”张承枢扶住摇摇欲坠的苏挽月,她的脸色比纸还白,五帝簪上的玉色几乎褪尽。他望向血纹——那光芒正在缓缓减弱,显然维持这样的巨型阵法对人妖修士的消耗极大。
阿青跑过来时,手里捧着一大摞凡人画的符纸。那些符纸上的朱砂都是用花瓣和晨露调的,毫无灵力却带着满满的心意:“张道长,苏仙子,百姓们要是血纹不够亮了,就把这些符烧了续上。他们还……”她突然红了眼眶,“他们不管是人是妖,能守着渝州城过日子的,都是一家人。”
苏挽月看着那些歪歪扭扭的符纸,突然笑了。那是她自妖星芽出现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清冷如月下寒梅,却带着暖意:“你告诉他们,不用烧。”她指向血纹边缘那些由凡人信念点亮的光点,“这些才是最好的‘续阵符’。”
张承枢望着地下仍在蠕动的妖星芽主根,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剑身上的星官银线正在缓慢修复,这意味着九婴残魂也在默默对抗着妖星芽的侵蚀。“神裔肯定还会有动作。”他用衣袖擦去嘴角的血迹,雷纹在掌心重新凝聚时,多了几道与人妖血纹相似的弧线,“但只要这血纹还在,只要人妖还能并肩站在这里,他们就别想让妖星芽毁了渝州。”
夜色降临时,渝州城的百姓惊奇地发现,地面上的巨型血纹竟透出柔和的光芒,将鳞光彻底驱散。有孩童在血纹边缘玩耍,不心摔倒时,血纹会自动升起一道光盾护住他们;有年老的妖修坐在血纹旁调息,发现自己躁动的妖力竟变得温顺。
而在无人注意的地底深处,妖星芽的主根上,第一次出现了与血纹同源的印记。那印记很,却像一颗种子,预示着“道缺共生”的真义,已在最黑暗的地方,悄悄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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