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台观的药庐里弥漫着艾草与龙涎香混合的气息。蒋家娉将最后一枚青帝回心符贴在苏九黎的心口,符纸遇热化作淡青色的光粒,顺着对方腕间的脉门渗入体内。她收回指尖时,看见苏九黎的睫毛颤了颤,那双眼曾燃着妒火的眸子缓缓睁开,映着药庐梁上悬挂的河图洛书拓本。
“感觉如何?”蒋家娉递过一碗温热的药汤,碗沿还凝着昨夜新采的晨露。这碗药里掺了她用肝神血调和的蜂蜜,青绿色的药汁在瓷碗里泛着微光,能清晰看见三魂七魄的虚影在其中浮沉——那是《黄庭经》记载的“神汤”古法,需以自身神血为引才能熬制。
苏九黎接过药碗的手还在发颤。她低头时,看见自己心口的伤处正透出赤红色的光晕,那是心神通灵丹元神君在缓慢修复经脉。“多谢。”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目光扫过药庐角落堆放的古籍,其中一本《离火剑经》的封面上,还留着她年少时用朱砂画的凤凰。
这时药庐的门被轻轻推开,张三明端着刚煎好的莲子羹走进来。他看见苏九黎醒着,脚步顿了顿,青瓷碗沿的热气在他睫毛上凝成细的水珠。“龙虎山送来的千年莲子,”他将碗放在案上,视线落在对方心口的红光上,“丹元神君的光比昨亮了些。”
苏九黎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释然,也藏着一丝自嘲。她抬手抚过心口的伤处,那里的皮肤下,曾有过因嫉妒而灼痛的气脉:“你们不用这么提防我。在昆仑废墟里,我看着自己的心神通灵快要熄灭时,突然想明白了——有些执念,其实是中尸彭质在作祟。”
蒋家娉闻言,悄悄将青玉镜收入袖郑刚才她一直用镜面监测苏九黎的七魄动向,此刻镜中显示,对方的雀阴魄光纹已恢复平稳,不再像从前那样带着躁动的红芒。“《黄庭经》‘恬惔虚无,神守其形’,”她轻声道,“能勘破执念,才是真正的道心稳固。”
张三明沉默地倒了杯温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的八卦纹。他想起在实验室里,苏九黎扑向基因藤时溅在他道袍上的血迹,那抹刺目的红,此刻正与药庐里的晨光重叠成奇异的暖色调。“你的离火剑诀……”他想些什么,却被对方打断。
“那套剑法我不会再用了。”苏九黎喝完最后一口药汤,将碗轻轻放在案上,“心神通灵受损后,我才发现从前的剑招里满是戾气。就像陆沉舟的基因实验,看似在强化力量,其实是在养三尸神。”她看向张三明,眼神清澈得像洗过的琉璃,“你我道心不同,强求无果——这句话,我早该对你的。”
药庐外传来一阵喧哗,负责巡逻的修士正在调试新制的“脏腑显形符”,符纸激活时发出的微光透过窗棂,在苏九黎的衣袂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她站起身,动作还有些迟缓,却已能稳稳地站直:“茅山派的‘清心诀’确实精妙,蒋道长有空可否教我?”
蒋家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颔首:“我这佣黄庭内景经》的手抄本,其之心部之宫莲含华’篇,对修复心神通灵很有裨益。”她从书架上取下一卷蓝布封皮的古籍,书页间还夹着几片风干的艾叶,“等你好些,我们可以一起内视存思。”
张三明看着两人自然交谈的模样,突然觉得药庐里的龙涎香似乎没那么刺鼻了。他想起昨夜在监察院整理的档案,苏九黎的修行记录里,几乎每一页都标注着“离火功进度”“败绩复盘”,唯独没有像其他修士那样,写过“悟道心得”之类的字句。
“对了,”苏九黎走到门口时突然转身,目光在张三明和蒋家娉之间转了一圈,最终落在案上的莲子羹上,“听你们在研究‘数神同频术’?如果需要人试练,我可以报名。”她的笑容里没有了从前的紧绷,“毕竟,守护道统这件事,不分门派。”
等苏九黎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蒋家娉才拿起那卷《黄庭内景经》。书页在她指尖翻动,停在“肝气郁勃清且长”那页,上面有几处用朱砂标注的字,是苏九黎昨夜趁着清醒时写的注解——“青帝剑势当如春风拂柳,而非野火焚林”。
“她真的放下了。”蒋家娉轻声道,将古籍放回书架。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张三明的洛书罗盘上,盘上的指针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指向苏九黎的方向,而是稳稳地停在子午线上,与蒋家娉的青玉镜形成微妙的共振。
张三明拿起那碗没动过的莲子羹,莲子的清香混着药味漫上来。他突然想起苏九黎刚才的眼神,那里面没有了执念,却多了种通透的平静,像昆仑山顶终年不化的积雪,冷冽,却也清明。“或许这样,对她才是最好的。”他将莲子羹倒进药炉,看着那些圆润的莲子在沸水中慢慢舒展。
药庐外,修士们调试符箓的声音渐渐远去。蒋家娉望着窗外随风摇曳的竹影,突然轻声念起《黄庭经》的句子:“仙壤士非有神,积精累气以为真。”阳光穿过竹叶的缝隙落在她后颈的胎记上,那片青色的印记正泛着柔和的光,像是在回应着什么。
张三明没有接话,只是将手放在洛书罗盘上。盘面上的九宫格突然亮起,显化出师大会的会场布局——在那些交错的线条中,他看见代表苏九黎的光点正朝着演武场移动,与其他修士的光点汇聚成一片温暖的光晕,再也分不清彼茨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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