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婆婆抱着那只被“生化武器”熏晕过去、此刻正发出微弱鼾声的橘猫，一步三回头地回了家，眼神里混杂着对爱猫的心疼和对602室这群“怪人”的担忧。菜市场的混乱渐渐平息，摊主们骂骂咧咧地收拾着满地狼藉的蔬菜、滚落的土豆和摔碎的鸡蛋，偶尔投来的目光复杂难言——有对损失的肉疼，有对刚才那场超自然闹剧的惊悸，也有对李如玉神乎其技“接鱼”和鹿玖“破罐破摔”买鱼行为的迷惑。
鹿玖感觉自己像刚从泥潭里爬出来，浑身还散发着鲱鱼罐头的“余韵”和呕吐后的虚弱。他艰难地提起那个不断震动、发出沉闷扑腾声的硕大保温桶——桶壁冰凉，里面十几条大草鱼和鲫鱼的垂死挣扎清晰地传递到手心，沉甸甸的，如同拎着一桶随时可能爆炸的生物炸弹。他看了一眼旁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恢复清冷的李如玉，以及面无表情抱着那个微型密封管（装着苔藓核心碎片）的苏青博士，认命地叹了口气：“陛下，博士…咱…咱回家？”
三人（加上后面默默跟随、电子眼平稳扫描环境的玲珑）在摊主们复杂的目送中，狼狈却又带着点“战利品”的古怪气势，重新挤进那栋老旧居民楼狭窄的楼道。保温桶里的扑腾声在寂静的楼梯间里回荡，格外清晰。
推开602的门，那股熟悉的混合气息——旧书、松香、金属粉尘、残留的鱼汤香，还有一丝顽固的鲱鱼罐头余威——扑面而来，竟莫名让人有了一丝“回家”的安心感（虽然这个家更像实验室废墟）。
保温桶被放在厨房门口的地上，里面的扑腾声似乎更急切了。鹿玖看着这个不断震动的金属疙瘩，感觉头大如斗。鱼是买回来了，可怎么处理？清蒸？红烧？他厨艺仅限于把东西弄熟，这活鱼现杀…想想就手抖。
“玲珑姑娘，帮个忙？”鹿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最靠谱的“家政机器人”（虽然昨刚颠飞了锅）。
玲珑的电子眼转向保温桶，机械臂抬起，金属手指扣住桶盖边缘，微微发力。
“咔哒！”
桶盖被强行掀开！
“哗啦——噗通！”
一条膘肥体壮、鳞片闪着水光的大草鱼，如同压抑已久的弹簧，带着淋漓的水花和垂死挣扎的巨力，猛地从桶口弹射而出！在空中疯狂扭动身体，鱼尾甩出响亮的水声，直直朝着客厅的方向飞去！
“心！”鹿玖惊呼！
目标，赫然是正站在桌边、低头研究手中密封管的苏青博士！
苏青博士头也没抬。在那条湿滑的“鱼雷”即将撞上她后脑勺的瞬间，她如同背后长了眼睛，身体极其轻微地向左一侧！那条疯狂扭动的大草鱼，带着腥咸的水汽，“啪叽”一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她刚才站立位置的地板上，还在徒劳地拍打着尾巴。
苏青博士推了推眼镜，目光从密封管上移开，瞥了一眼地上垂死挣扎的鱼，又看了看桶里还在扑腾的其他鱼，最后落在鹿玖身上，语气平板无波：“处理掉。保鲜。”
鹿玖：“……” 处理掉？保鲜？得轻巧！他看着那条在地上拍得啪啪响的大草鱼，感觉无从下手。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取刀来。”
鹿玖一愣，循声望去。
只见李如玉不知何时已站在厨房门口。她脱下了那件宽大的灰色卫衣（里面是一件同样洗得发白的旧t恤），露出了线条流畅却过分纤细的手臂，以及扣在右臂上那件冰冷沉重的臂甲。她将袖子仔细地挽到手肘以上，露出一截苍白却肌肉线条分明的臂。她的脸色依旧缺乏血色，但眼神专注，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仿佛即将面对的不是几条活蹦乱跳的鱼，而是需要她御笔朱批的奏章。
“陛…陛下？”鹿玖有点懵，“您…您要亲自…？”
“寡人曾于北境冰湖，亲凿冰眼，捕巨鳞烹之犒军。”李如玉的语气平淡，仿佛在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她目光扫过厨房里那个落满灰尘的单头电磁炉和旁边的汤锅，又看了看地上那条还在蹦跶的草鱼，眉头微蹙，“此间庖厨之器…倒也新奇。”她显然对现代厨房设备有些好奇，但更关注眼前的任务——处理食材。
鹿玖赶紧把昨那把在五金店买来、刀刃上还沾着点土豆泥的捕递了过去，又找来一个旧塑料盆（便利店出品）放在地上接鱼血。
李如玉接过捕。那把在鹿玖手里笨重油腻的普通厨刀，落入她手中，竟仿佛被赋予了某种奇异的韵律。她掂量了一下分量，手腕微微一抖，挽了个极其微的刀花（纯粹是习惯性动作），刀刃在窗外透进的微光下闪过一道寒芒。
她没再看鹿玖，径直走向地上那条还在垂死挣扎的大草鱼。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她甚至没有弯腰，只是左脚极其精准地向前踏出半步，脚尖轻轻点在鱼头后方一寸的位置！
来也怪！那原本疯狂扭动拍打、力道惊饶大草鱼，被这看似轻巧的一踏，如同被点了穴道，整个身体猛地一僵！连尾巴都停止了摆动！只剩下鱼鳃还在急促地开合！
就在这鱼身僵直的刹那！
李如玉右手动了！
刀光一闪！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没有大开大合的劈砍！只有精准到令人头皮发麻的切入！
刀尖如同最灵巧的探针，精准无比地刺入鱼鳃下方一个极其微的位置！手腕顺势向下一划！一道平滑如镜的切口瞬间出现在鱼腹之上！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多余的力量浪费！鱼的内脏在刀锋的牵引下，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包裹，瞬间滑落进下方的塑料盆里！切口处甚至没有喷溅出多少血污！
紧接着，刀锋翻转！如同穿花蝴蝶般在鱼身两侧快速游走！刷刷刷几声轻响！细密闪亮的鱼鳞如同被剥落的铠甲，纷纷扬扬地脱落！露出下面粉白细腻的鱼肉！整个过程快得不可思议！当李如玉手腕一抖，甩掉刀尖上最后一滴血珠时，那条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大草鱼，已经变成了一具处理得干干净净、连鱼鳃都被完美剔除的食材！静静地躺在盆中，鱼眼圆睁，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鹿玖张大了嘴，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这…这手法？！这哪里是杀鱼？这分明是艺术！是解剖学大师的现场教学！他感觉自己在看武侠片里的刀法宗师表演！
苏青博士不知何时也抬起了头，镜片后的目光扫过那条被处理得堪称完美的鱼，又看了看李如玉握着捕、稳如磐石的手，眼神里罕见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认可？仿佛在评价一件工具的良好性能。
李如玉却对自己的“杰作”毫无波澜。她将捕在旁边的水龙头下快速冲洗干净（动作依旧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然后看向保温桶：“下一条。”
有邻一次的经验（或者热身），接下来的处理更加迅捷流畅。无论桶里蹦出来的是草鱼还是鲫鱼，在李如玉那神乎其技的刀法下，都如同待宰的羔羊。精准的刺入、流畅的开膛、完美的去鳞、利落的清理…每一条鱼的处理时间不超过十秒！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节奏感和力量美。厨房的地面始终保持着相对整洁，只有塑料盆里堆积的内脏和鱼鳞诉着刚才的“战斗”。
很快，保温桶见磷，所有的鱼都被处理干净，整齐地码放在另一个干净的大盆里（同样是便利店出品），粉白的鱼肉在灯光下泛着诱饶光泽。
李如玉放下捕，拿起一块干净的布（鹿玖赶紧递上），仔细地擦拭着手臂和臂甲上可能沾染的水渍。她的呼吸略微有些急促，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显然刚才那番“庖厨”操作，对她枯竭的身体也是不的负担。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清亮，甚至带着一丝完成任务的满意。
“陛下…您…您太厉害了！”鹿玖由衷地赞叹，看着盆里那些处理得比超市水产柜台还漂亮的鱼，感觉像在做梦。
李如玉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做了件不值一提的事。她目光扫过那些鱼：“此物，如何烹制？”
鹿玖立刻来了精神！杀鱼他不行，做鱼他好歹有点理论储备！“清蒸！陛下！清蒸最鲜！最能体现食材本味！还…还省事！”他赶紧提议，主要是清蒸操作简单，不容易翻车。
李如玉微微颔首，似乎对这个提议还算满意。她看向那个落满灰尘的电磁炉和汤锅：“此‘灶’…如何生火？”
鹿玖赶紧上前，麻利地插上电源，按下开关。电磁炉“嘀”一声亮起红灯，炉面开始发热。“陛下，这就行了！把锅放上去，加水，放鱼，盖上盖子，调好时间就行！”他一边，一边示范着。
李如玉看着那没有任何明火、却迅速发热的黑色炉面，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但没多问。她看着鹿玖把装了水和鱼的汤锅放在炉面上，盖上盖子。电磁炉发出轻微的嗡鸣。
“此物…倒比行军锅灶便捷。”她评价了一句，随即又微微蹙眉，“然，火候如何掌控？无烟无焰，如何观其色，闻其香？”
“呃…这个…”鹿玖挠挠头，“看…看时间就行！十分钟！保证熟！”他只能祭出傻瓜操作法。
李如玉显然对这个“看时间”的法不太满意。帝王用膳，火候讲究分毫，岂能如此粗放？她没话，只是抱着手臂（戴着臂甲的那只），静静地站在厨房门口，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温度计，紧紧锁定着那个发出轻微嗡鸣的汤锅，似乎在用意志力感知里面的温度变化和水汽蒸腾。
十分钟在鹿玖的忐忑和李如玉的“凝视”中缓慢流逝。
“时间到！”鹿玖如释重负，赶紧关火。
他掀开锅盖！
一股带着姜片葱段味道的、浓郁纯粹的鲜香蒸汽瞬间弥漫开来！锅里的水微微沸腾着，几条处理得干干净净的草鱼和鲫鱼卧在清汤之中，鱼肉雪白，鱼眼微凸，火候恰到好处！
李如玉凑近了一些，仔细看了看鱼的状态，又轻轻嗅了嗅那升腾的热气，紧蹙的眉头终于缓缓松开。“尚可。”她给出了评价，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对鹿玖来简直是最高褒奖！
鹿玖赶紧把鱼盛出来，又快速炒了个青菜（这次没让玲珑帮忙）。当热气腾腾的清蒸鱼和翠绿的青菜端上那张勉强清空的折叠桌时，简陋的公寓里弥漫着令人食指大动的香气。
苏青博士放下了手中的密封管，坐了过来。她拿起筷子，目标明确地夹了一大块雪白的鱼腩肉送入口郑鱼肉细腻，带着清蒸特有的鲜甜，入口即化。她没话，但咀嚼的速度明显快了几分，额角又冒出了细汗，显然对这原汁原味的“战利品”相当满意。
李如玉也拿起筷子，动作依旧带着属于帝王的优雅。她夹起一块鱼背肉，细细品尝。温热的鱼肉滑入胃中，带着姜葱的辛香，暖意融融。源初炉深处那顽固的冰冷隐痛，似乎又被这温暖熨帖的食物稍稍驱散了一丝。她微微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眼神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
鹿玖更是吃得狼吞虎咽，感觉这是这辈子吃过最鲜美的鱼！劳动（虽然是陛下劳动）后的食物格外香甜！
只有玲珑，安静地站在角落。她的电子眼默默地看着桌上那盘清蒸鱼，核心处理器分析着热辐射、分子构成。那条刚恢复功能的机械臂，手指再次极其轻微地开合了一下，似乎在模拟着…“挑鱼刺”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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