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预想中翻滚的浓雾，而是亿万只裹着粘稠幽光的透明水母组成的洪流。它们无声地挤压着穹矩阵的能量屏障，每一次集体脉动都让淡金色的光幕剧烈震颤。粘稠的星瘴物质紧贴在屏障外壁，像某种活体巨兽贪婪的吸盘，分泌出滋滋作响的腐蚀性光流，将屏障最外层的能量结构蚀刻出蛛网般的惨白裂痕。
新元城，这座人类在末法时代的钢铁堡垒，此刻如同被投入酸液中的金属玩具，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呻吟。
“穹矩阵，过载临界点突破百分之九十七！能量导管七号、十二号、十九号节点熔断！西区屏障结构强度衰减至危险阈值！” 中央指挥塔内，刺耳的合成警报音几乎盖过了技术官嘶哑的吼剑巨大的全息星图上，代表城市护盾的淡金色球体表面，代表能量薄弱点的猩红区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连片，像溃烂的伤口。每一次星瘴水母群的集体撞击，都让整个指挥塔的地板剧烈一跳，穹顶的照明矩阵闪烁不定，在人们写满绝望的脸上投下鬼魅般的光影。
林澈的双手在“破军”机甲冰冷的神经触感操作台上飞速移动，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汗水浸湿了她的额发，黏在皮肤上。全息战术屏上，代表友军机甲的光点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如同被狂风吹熄的烛火。
“第七队！第七队回话！” 她的声音透过加密频道传出，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回应她的只有滋啦作响的电流噪音，以及公共频道里某个队员濒死的、被某种力量强行掐断的惨嚎。
“队长！‘熔炉’那边顶不住了！那些鬼东西…它们能钻透合金护甲！” 副官赵锐的吼声在耳边炸开，背景是金属被暴力撕裂的尖锐哀鸣。
林澈猛地将主视角切向“熔炉”重型防御机甲的方向。只见那台二十米高的钢铁堡垒，此刻正被几十条从星瘴洪流中探出的、布满吸盘和骨刺的暗紫色触须死死缠住。触须蠕动着收紧，超合金装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在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中扭曲、塌陷。更恐怖的是，触须的尖端正分泌出粘稠的黑色液体，那液体接触装甲的瞬间，竟如强酸般腾起刺鼻的青烟，坚硬的合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穿孔！
“熔炉”的驾驶员疯狂开火，肩部粒子炮喷射出炽白的光流，将几条触须轰成飞溅的粘稠碎块。但更多的触须从翻涌的星瘴中源源不断地涌出，如同从深渊里爬出的饥饿巨蟒。一条格外粗壮的触须猛地刺穿了“熔炉”被腐蚀得最严重的胸甲部位，精准地扎进了其核心动力炉所在的区域。
轰——！
刺目的白光伴随着剧烈的爆炸瞬间吞噬了那台重型机甲。冲击波横扫而出，将附近几台试图救援的轻型机甲像玩具般掀飞。爆炸的强光映亮了林澈头盔下的脸，惨白一片，瞳孔因震惊和愤怒而急剧收缩。
“不——！”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狠狠扼住了她的咽喉。
就在此时，一道清冷而疲惫的声音，穿透了机甲的轰鸣与爆炸的喧嚣，直接在她意识深处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却又难掩其深沉的倦怠：
“林澈，稳住心神。‘破军’的‘星痕共鸣引擎’，还能承受一次超限运转吗？”
是宁夜！那个守护灵！
林澈猛地抬头，透过“破军”的复合视窗，她看到了悬浮在城市屏障内侧上空那两道虚淡的身影。宁夜和苏玉真。宁夜的状态肉眼可见地糟糕，他的身形比上次所见更加透明，边缘轮廓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溶解在空气中，只有那双深邃如星渊的眼眸依旧燃烧着不灭的意志。苏玉真紧紧依偎在他身侧，原本清丽出尘的容颜此刻也蒙上了一层灰败，她双手掐诀，身前悬浮着一面布满裂痕、光芒黯淡的古朴星盘，正艰难地引导着稀薄的地灵气，试图加固摇摇欲坠的屏障，但杯水车薪。
“能！” 林澈几乎是吼出来的，牙齿紧咬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但超限运转后引擎会彻底报废，‘破军’就……”
“无妨。”宁夜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酷，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犹豫的决绝，“我需要你作为‘阵眼’，引导我接下来的力量。集中精神，感受‘破军’核心深处，那与你机械右眼相连的东西！”
宁夜不再多言，他悬浮在狂暴的能量风暴中心，身形虚淡得近乎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彻底吹散。他那双深邃如亘古星空的眼眸，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光芒。
他缓缓抬起右手，动作迟滞得如同在粘稠的胶水中移动。五指张开，掌心向上，对准了屏障之外那翻涌咆哮、吞噬一切的星瘴洪流。
没有惊动地的巨响，没有炫目刺眼的光芒爆发。只有一点微弱如风中残烛的星芒，自他近乎透明的掌心艰难地凝聚、浮现。
那星芒是如此渺，如此微弱，在灭世洪流面前如同尘埃。
然而，就在这星芒出现的刹那——
嗡——！
整个新元城，无论是指挥塔内疯狂运作的量子主脑，还是街道上残存的、勉强维持秩序的灵能探照灯，甚至每一台仍在运转的机甲核心引擎，乃至每一个佩戴着个人终赌居民手腕上的微光屏幕……所有依靠能量运转的装置，都发出了一声低沉、哀鸣般的震颤！
城市的光明瞬间黯淡了数个层级，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巨大的存在，正贪婪地抽取着维系这座钢铁之城的每一分能量！
“怎么回事？！”
“能量读数在暴跌！”
“主能源管线被未知力量虹吸！流向…流向是屏障上方！”
指挥塔内乱成一团。
与此同时，林澈驾驶舱内，刺目的红光疯狂闪烁：“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未知能量场共鸣！警告！核心引擎‘星痕共鸣单元’过载临界！警告！外部能量强制注入通道开启！”
“呃啊——！”
剧烈的、仿佛要将她灵魂都撕裂的痛苦从右眼处爆炸开来！那只冰冷的、由最先进灵能科技打造的机械义眼，此刻内部精密的微缩符文阵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点亮！幽蓝、炽白、暗金……无数种代表着不同属性本源星力的光流在机械结构的约束下激烈地冲突、碰撞、融合！
视觉神经仿佛被强行接驳上了万伏高压！无数破碎的、难以理解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入她的脑海：浩瀚无垠的星空战场，支离破碎的巨舰残骸在真空中无声燃烧；古老巍峨的宫殿在惊动地的爆炸中崩塌，玉石柱廊上流淌着暗金色的神血；一道横贯星河的巨大门户，门后是无尽的、翻涌着亿万邪异眼眸的黑暗深渊！
“守住心神！林澈！” 宁夜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她几乎被海量信息冲垮的意识海洋中炸响，“那不是你的记忆！是星宫陨落时烙印在‘星痕’中的残响！把它转化为锚点！引导我的力量！”
林澈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剧痛让她的身体在驾驶座上剧烈痉挛，但求生的本能和机甲战士钢铁般的意志让她死死咬紧牙关，牙龈渗出血丝。她强迫自己集中全部精神，去捕捉、去梳理那些狂暴涌入的破碎画面，将它们视为坐标，视为指引！
就在她意识与那星宫陨落的残响勉强建立一丝脆弱连接的瞬间——
轰！！！
宁夜掌心那一点微弱的星芒骤然爆发！
但爆发的，并非单纯的能量洪流。
无数道由纯粹星光凝聚而成的、结构繁复玄奥到令人目眩神迷的立体符箓，如同从沉睡中惊醒的星海鱼群，自那一点星芒中喷薄而出！这些符箓并非实体，更像是由无数跳跃的、流动的量子比特构成的能量态存在，它们高速旋转、组合、嵌套，在宁夜身前交织成一面巨大无比的、流淌着亿万数据流光的半透明光盾！
这光盾甫一出现，便带着一种沉重到让空间都为之扭曲的质感，缓缓地、却又无可阻挡地向前推进，迎向了那即将彻底压垮穹矩阵的星瘴洪流！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
星瘴洪流中那亿万只贪婪的透明水母，在接触到量子星盾的瞬间，发出无声的、却能让灵魂感知到的凄厉尖啸！它们透明的身体被符箓流转的光芒映照出内部的幽暗核心，随即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雪花，瞬间汽化、湮灭！暗紫色的触须疯狂抽打在星盾表面，每一次抽击都爆发出刺目的能量火花和沉闷如雷的巨响，但只能在那些由量子符箓构成的光壁上留下短暂的涟漪，根本无法撼动其根本！
星盾所过之处，粘稠的星瘴物质被强行净化、推开，如同摩西分海！濒临崩溃的穹矩阵屏障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喘息之机，表面的裂痕在强大的能量支援下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弥合！
“屏障压力下降！能量读数回升！西区裂痕停止扩散！” 指挥塔内，死寂被劫后余生的狂喜打破。
然而，胜利的曙光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悬浮于空中的宁夜，身体猛地一震！他那本就虚弱的身躯，自腰部以下，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般，骤然变得彻底透明！只剩下上半身还能勉强维持着人形的轮廓，边缘处不断逸散出细微的、如烟似雾的星尘！仿佛维持这量子星盾的代价，正在疯狂燃烧着他构成灵体最本源的核心！
“宁夜——！！！” 苏玉真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声音穿透了物理的屏障，直抵每个饶灵魂深处，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绝望。她不顾一切地扑向宁夜，双手徒劳地想要抓住他正在消散的下半身，却只捞到一片虚无的冰冷星尘。她身前的古朴星盘发出濒临破碎的哀鸣，盘面上的裂痕再次加深、蔓延，如同她此刻碎裂的心。
宁夜艰难地转过头，那张因灵体过度消耗而模糊不清的脸上，竟扯出一个极其微弱、近乎透明的笑容。他碎裂的、同样在逸散着星尘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拂过苏玉真沾满泪水、冰凉的脸颊。
“别怕，” 他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响在苏玉真和林澈的心底，“星轨…尚在…”
就在这时——
轰隆！！！
星瘴风暴的最核心处，那片最为粘稠、最为幽暗的区域，猛地向内坍缩！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在疯狂挤压！
紧接着，一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由纯粹幽暗能量凝聚而成的巨物，缓缓地“睁开”了！
那是一只眼睛！
一只冰冷、混乱、充满无尽贪婪与毁灭欲望的巨眼！
它的主体是深邃到吞噬一切光线的紫黑色旋涡，旋涡中心并非瞳孔，而是一个缓缓旋转、仿佛能绞碎灵魂的混沌星云！星云周围，布满了层层叠叠、数以千计的、闪烁着不同邪异光芒的次级复眼！每一只复眼都像一颗独立的、充满恶意的星辰，死死地锁定了下方渺的新元城，锁定了那面阻挡洪流的量子星盾，更锁定了星盾之后，灵体几乎燃烧殆尽、只剩下半截残躯的宁夜！
巨眼出现的瞬间，一股超越了物理层面、直指灵魂本源的恐怖威压如同无形的海啸般席卷而来！指挥塔内所有屏幕瞬间爆出无数雪花点，刺耳的警报声戛然而止——不是解除，而是探测设备在瞬间过载烧毁！所有身处屏障内的人，无论士兵还是平民，都感到心脏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敌的极致恐惧扼住了所有饶喉咙！
那巨眼冷漠地“注视”着宁夜和苏玉真，复眼中流转的混沌光芒带着一丝戏谑，一丝嘲弄，更有一丝刻骨铭心的、跨越了万年时光的怨毒！
“宁…夜…” 一个低沉、混乱、仿佛由亿万亡魂哀嚎糅合而成的意念波动，如同重锤般狠狠砸进每个饶脑海深处，“万载封印…不过…弹指…蝼蚁…终归…尘埃…”
这意念波动中蕴含的意志，赫然属于那个曾被宁夜和苏玉真以生命为代价封印在星河彼岸的存在——魔尊！
它并未完全归来，但这只由星瘴核心、吞噬了大量星舰残骸和混乱能量凝聚而成的“混沌之瞳”，已然成为了它在物质界最恐怖的锚点和爪牙！
混沌之瞳的中心，那缓缓旋转的混沌星云骤然加速！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纯粹的毁灭性能量，带着湮灭万物的气息，在星云核心疯狂汇聚、压缩！目标，直指宁夜和他身前那面由无数量子符箓构成的、已然开始明灭不定的星盾！
宁夜剩下的半截残躯剧烈地颤抖起来，构成量子星盾的无数光符发出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的悲鸣！它们旋转的速度越来越慢，光芒急剧黯淡，边缘处开始崩解，化为漫飞舞的、带着哀伤意味的细碎光尘，如同下起了一场凄美的光之雨。
每一枚符箓的碎裂，都意味着宁夜灵体本源的一部分被永久地消耗、磨灭！
“不…停下！宁夜！你会彻底消散的！” 苏玉真泪流满面，声音嘶哑，她不顾一切地将所剩无几的灵力疯狂注入身前的星盘，试图分担那毁灭性的压力。星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痕处迸射出刺目的白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炸开。
林澈在“破军”的驾驶舱内，浑身浴血（鼻腔和耳道因精神过载而渗出鲜血），右眼处的机械结构因超负荷运转而灼热发烫，内部精密的光路甚至开始出现熔毁的迹象。她透过视窗，清晰地看到了宁夜那正在光雨中消散的身躯，看到了苏玉真绝望的眼泪，看到了那只灭世之瞳中冰冷的嘲弄。
“队长！‘破军’的共鸣引擎…快撑不住了！” 赵锐的声音带着哭腔，机甲内部多处系统闪烁着代表严重损坏的红光。
混沌星云核心的能量汇聚达到了顶点！一道凝练到极致、呈现出绝对黑暗的毁灭光束，无声无息地射出！它所过之处，空间都呈现出扭曲、塌陷的恐怖景象！
这道黑暗光束的目标，并非整个屏障，也非整座城市，而是精准无比地指向了宁夜那仅存的半截残躯！魔尊要将他，连同这最后的希望，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时间仿佛在刹那间凝固。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每一个目睹这一幕的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啊啊啊——给我连上啊！！！”
林澈发出了超越极限的怒吼！她猛地将神经链接推至理论值150%的死亡禁区！右眼处的机械义眼内部，无数细密的能量导管瞬间过载爆裂！剧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不管不顾，将机甲操控杆连同自己的全部意志，狠狠地向后拉到底！
“破军”机甲背后那对巨大的、由星能驱动的金属翼翅，猛然喷射出前所未有的、近乎失控的幽蓝尾焰！机甲庞大的身躯在引擎悲壮的轰鸣声中，以近乎自毁的姿态，悍然撞向了宁夜身前那片即将被黑暗光束吞没的区域！
同时，她燃烧着灵魂，通过那几乎熔毁的星痕共鸣引擎，将一股融合了自己不屈意志、机甲残余能量、以及宁夜残留在引擎中引导符文的复杂信息流，不顾一切地轰向宁夜那正在消散的灵体核心！
“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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