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被宫墙切出锋利的棱,苏棠望着紧闭的宫门,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锁头撞在青石板上的脆响还在耳边炸着,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奏折,汗湿的纸角正慢慢洇出暗红——那是她用指甲掐破掌心,在\"紫罗兰霜\"三个字旁点的标记。
\"苏掌事?\"阿桃的声音带着哭腔从身后传来,\"御膳房的后门也被锁了,禁军...要彻查投毒案。\"
彻查?
苏棠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皇帝晨起突发腹痛,太医院诊出是慢性中毒,矛头今早刚指向膳阁供应的膳食。
她攥着半年来的采买记录和毒药用量明细,本想趁慈宁宫朝会时面呈太后,可这道封门圣旨,分明是要截断她的证物链。
\"阿桃,去灶房把昨泡的梅干菜坛子搬来。\"她突然开口,声音稳得像是在今日例汤的火候,\"老厨头,麻烦您把案上那捆麻绳递给我。\"
老厨头叼着烟改手顿了顿,烟锅在青石案上敲出火星:\"棠丫头,你这是要...\"
\"找出口。\"苏棠转身,目光如刀般扫过御膳房外的汉白玉栏杆、朱红廊柱,最后定在西北角那处半人高的通风口,\"宫墙高两丈,禁军守着四门,但通风道连通御膳房后巷——\"她摸了摸通风口边缘的砖缝,\"十年前修御膳房时我跟着搬过砖,这墙里的陶管比别处宽三寸。\"
阿桃抱着梅干菜坛子跑过来时,苏棠已从围裙暗袋里摸出细绳和铁钩。
她抄起案上的捕,用刀背敲了敲通风口边缘的青砖墙,确定砖缝松动后,将铁钩狠狠楔进去:\"阿桃,把梅干补在墙根,等下不管听见什么动静都别出来。\"
\"您要...\"
\"送东西出去。\"苏棠将奏折塞进梅干菜坛,用荷叶裹了三层,\"这坛子沉,顺着后巷阴沟能漂到护城河,陆三公子的人在下游等。\"
她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陆明渊的青骢马撞开围观人群,玄色大氅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翻身下马时,袖中滑出个染血的信鸽——是暗卫的急报。
\"苏棠!\"他大步走到她面前,掌心摊开半页焦纸,\"内务府今晚要查膳阁所有分号的账,他们手里有假的采买记录。\"
苏棠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半页纸她认得,是膳阁西直分号的流水底单,墨迹被水泡过,却还能看出\"紫茄五十斤\"旁被红笔圈了三次——那是她特意标记的,防止有人偷换毒药的替代食材。
\"东四、阜成门分号的账都换第二套底本。\"陆明渊指尖在她腕上一按,将半块暖玉塞进她手心,\"这是开内务司档案库的钥匙模子,老七的人今夜潜进去拓批文。\"
远处传来禁军敲锣的声音,\"酉时封宫\"的吆喝顺着宫墙滚过来。
苏棠攥紧暖玉,抬头看向渐暗的色:\"你先去处理分号,我...\"
\"我知道。\"陆明渊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御膳房的通风道我让人清过,陶管第三截有个缺口,能通到马厩。\"
他的手指触到她手背的血痕,眉峰微挑:\"用了本味感知?\"
苏棠别过脸。
今早为了验证那碗毒汤的成分,她强行用能力追溯到食材源头,此刻太阳穴突突地跳,眼前总浮着重影。
但她只是扯了扯嘴角:\"不碍事。\"
陆明渊没再追问。
他翻身上马时,玄色大氅扫过她的指尖,留下句话被风卷散:\"子时三刻,御药房后巷。\"
苏棠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宫道尽头,转身看向通风口。
铁钩已经楔进墙里,细绳在手腕绕了三圈,蒸笼布裹住掌心——这是当年在侯府劈柴时练出的本事,再疼也要攥紧。
她踩上梅干菜坛子,刚要往通风口钻,头顶突然传来铁器碰撞声。
两个禁军提着灯笼转过廊角,刀鞘撞在青石板上的脆响,像极了侯府老夫人房里那座西洋钟的报时声。
\"什么人?\"
苏棠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迅速摸出怀里的布包,那是今早备菜时剩下的干辣椒末和桂皮粉。
火折子擦燃的瞬间,浓烟裹着呛饶辛味腾地炸开,禁军们咳嗽着后退,她趁机钻进通风道。
陶管里霉味呛得她直打喷嚏,石砖棱角刮得手背渗血。
她咬着牙往上挪,每动一下都能听见头顶禁军的脚步声近了些。
直到眼前突然一亮——是陆明渊的缺口!
她翻出陶罐时,马厩的稻草正被风卷得乱飞。
远处传来禁军的呼喝:\"往马厩追!\"苏棠猫腰钻进草堆,摸出怀里的暖玉。
月光照在玉面上,映出\"御药房\"三个字的浅痕。
她抹了把脸上的灰,目光投向宫墙另一侧。
御药房旧址的飞檐在暮色中若隐若现,那里曾是先皇最爱的药房,据...藏着当年太医院的密档。
风卷着银杏叶从脚边掠过,苏棠握紧暖玉,往黑影里走去。
御药房旧址的木门在苏棠手下发出吱呀轻响,霉味混着陈药香扑面而来。
她摸出怀里的火折子,青焰映出梁上结了十年的蛛网——这里自先皇殡后便封了门,连打扫的宫娥都不曾踏足。
指尖触到第三排檀木柜时,她的呼吸骤然一滞。
柜角有道半指宽的划痕,是当年她替老厨头送药膳时,被药杵磕出来的。\"当年太医院的密档...\"她踮脚推开积灰的柜门,霉烂的纸页混着虫蛀的碎屑簌簌落下,直到最底层露出半卷泛黄的《毒经补遗》。
\"找到了!\"苏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借着火光翻到\"紫菀篇\"。
残页上的蝇头楷被虫蛀出几个洞,但\"紫罗兰霜,性辛微毒,久服则积于肝脾\"的批注赫然在目。
她掏出怀里的奏折,将\"紫罗兰霜\"的标记与残卷上的毒理描述一一比对,太阳穴突突地跳——皇帝每日早膳必用的桂花糕里,正掺着膳阁特供的蜜渍紫罗兰。
\"原来不是突发投毒,是慢性渗透。\"她将残卷塞进衣襟,火折子\"啪\"地熄灭。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戌时三刻\"的吆喝撞在断瓦上,惊得梁间老鸽扑棱着飞走。
苏棠摸了摸发烫的耳尖——该去膳阁了,老厨头过今夜要清门户。
膳阁后堂的灯火隔着竹帘透出暖黄光晕。
苏棠猫腰绕过院角的石榴树时,正听见老厨头的烟杆敲在案板上:\"今日本座考你们道'无味汤'。\"
\"五味汤?\"弟子们的议论声混着灶火的噼啪。
苏棠贴着窗纸往里看,见老厨头往白瓷罐里倒了勺清水,\"这汤要尝出食材本味,却不能留半分调味痕迹。
阿福,你先来。\"
被叫到的弟子搓了搓手,往汤里撒了把盐。
老厨头的烟锅\"咚\"地砸在他手背上:\"盐是提鲜,不是增味!\"阿福疼得缩手,额角沁出冷汗。
第二个弟子加零鸡油,老厨头又敲:\"油星挂舌,算什么无味?\"
轮到那个新晋的徒弟时,苏棠的后颈突然发紧。
那孩子捏着木勺在汤前晃了三晃,最终咬咬牙,往汤里滴了两滴醋。
老厨头的烟杆\"咔\"地折断在案上:\"好个'无味'!
这醋是要盖过汤里本就有的梅干菜酸气吧?\"
徒弟\"扑通\"跪在地上,哭腔里带着抖:\"是...是林大饶人找我,只要在膳阁的汤里少放一味料,就给我娘治痨病的银子...\"
\"林崇远?\"苏棠攥紧衣襟里的残卷,指甲几乎要刺破掌心。
林崇远是内务府总管,前日还在朝会上提议查封膳阁分号——原来内鬼早就在眼皮子底下。
老厨头蹲下来,用断聊烟杆挑起徒弟的下巴:\"你可知这汤里本就有梅干菜?
你滴的醋,恰好暴露了有人往梅干菜里掺了紫茄——\"他突然提高声音,\"而紫茄,正是'紫罗兰霜'的掩味食材!\"
徒弟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苏棠徒阴影里,摸出怀里用荷叶裹着的证物——残卷、假兆单、还有那半块暖玉模子。
她需要把这些交给陆明渊,可陆明渊此刻该在处理分号查账...
\"苏掌事?\"
身后突然响起的低唤惊得她差点撞翻瓦罐。
转头见是送炭的老周,灰布衫上还沾着炭屑:\"三公子让我候着,您要是出来,就把东西捎过去。\"
苏棠将荷叶包塞进他怀里,又亲手系了三道绳结:\"告诉三公子,林崇远的人渗透到膳阁了,分号的第二套底本在...在灶王像背后的暗格里。\"老周点头应下,挑着炭筐往巷口走,脚步声混着更漏,渐渐消失在夜色里。
此刻宫墙的影子已漫过半条街。
苏棠望着城楼上的灯笼,突然转身往相反方向跑——她想起那个总在御药房外晒太阳的老太医,他曾过\"当年先皇的药膳,总少一味引子\"。
或许,他知道\"紫罗兰霜\"的来龙去脉。
宫墙下的酸枣树刺扎得她手背渗血。
她踩着墙根的青石板往上攀,指尖刚勾住墙沿,远处突然传来皮靴碾过碎石的声响。\"什么人?\"
苏棠的呼吸骤然停滞。
她悬在半空中,望着墙下晃动的灯笼影子——那不是巡逻的禁军,他们的刀鞘声她太熟悉。
这脚步声更轻,带着丝缎摩擦的窸窣,像是...
阴冷的唤声混着风灌进耳朵。
苏棠松开手,整个萨进墙根的草堆。
她望着上方渐远的脚步声,心跳如擂鼓——是谁在等她?
是林崇远的人,还是...
墙内传来梆子声,\"亥时初刻\"的吆喝惊飞了栖在檐角的乌鸦。
苏棠擦了擦脸上的草屑,抬头望向老太医私宅的方向。
那里的窗纸透着一点昏黄,像是有人刚挑亮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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