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撞破雾色时,苏棠是被后颈的凉意激醒的。
她猛地坐直,额角的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密室的青砖地面还凝着夜露,刚才竟在石案上睡着了。
袖中玉牌仍在发烫,像块烧红的炭贴着臂,连带着脉搏都跳得发颤。
昨夜那道浸在沸汤里的声音又浮上来,\"时辰将至,宿命之人\"的震颤还在耳膜上嗡嗡作响。
\"阿棠。\"
外间传来桃的轻唤,带着几分急牵
苏棠迅速抹了把脸,将玉牌塞进衣襟最里层的暗袋,系紧盘扣时指节发僵——暗袋是她亲手缝的,针脚细密得连陆明渊都没摸出来过。
可此刻玉牌隔着两层素纱,依然烫得她胸口发疼。
\"进来。\"她清了清嗓子,声音还算稳。
桃掀帘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吹得密室烛火摇晃。
这丫头眼尾还沾着睡意,手里却捧着叠洗得发白的粗布:\"掌事,您昨儿在灶间睡的,奴婢给您拿了干净中衣。
对了......\"她压低声音凑近,\"前院周管事,三公子的暗卫寅时就候在侧门了,手里攥着密封信筒,是有急事。\"
苏棠的手指在石案上轻轻叩了两下。
暗卫寅时到,明陆明渊的消息比晨雾还急。
她接过粗布时摸到桃掌心的薄茧——这丫头跟了她三年,从被沈婉柔罚跪的丫鬟,到现在能替她挡下七成杂事的左膀右臂,连递东西都知道要垫着软布,怕硌了她总握锅铲的手。
\"去把周管事支开,让暗卫到耳房等。\"她将中衣搭在臂弯,经过桃身边时顿了顿,\"再让阿福带两个护院守在耳房外,刀剑别入鞘。\"
桃的睫毛颤了颤,到底没多问,福身退下时裙角扫过青砖,发出细碎的沙沙声。
苏棠望着她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在灶间的自己——那时她还以为最大的敌人是灶神的秘密,现在才明白,暗潮从来不是单股的。
换好中衣出来时,耳房的炭盆正烧得噼啪响。
陆明渊斜倚在木椅上,玄色锦袍沾着晨露,发尾还滴着水,像是从雨里直接冲进来的。
见她进来,他屈指敲了敲案上的信筒,封蜡是侯府特有的缠枝莲纹,已经被他用匕首挑开了。
\"三皇子的私兵过了永定河。\"他声音低沉,眼尾的泪痣在火光里泛着暗紫,\"三百精骑,扮作运送宫灯的商队,明日未时能到京郊。
目标是膳大典当日,控制御膳房后苑的冰窖——那里藏着各州府进贡的珍稀食材,占了宫宴七成用料。\"
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冰窖她前日刚查过,十二道锁,五个守夜的老军,连老鼠都钻不进去。
可三皇子选这里......她突然想起上月礼部呈的典单,冰窖钥匙归礼部管,而礼部侍郎正是三皇子乳母的侄子。
\"你让我暂缓大典。\"她坐下来,盯着陆明渊袖中露出的半截银鞘——那是他从不离身的软剑,\"可暂缓三,冰窖的钥匙就会换第二道锁,三皇子的人进不去,我的网也收不拢。\"
陆明渊的指节抵着下颌,目光像刀在她脸上刮:\"你要赌。\"
\"不是赌。\"苏棠摸向衣襟里的玉牌,热度隔着布料渗出来,\"是我等这张网等了三年。
沈婉柔推我下井时,陈阿四砸了我的锅时,老厨头'厨道要见血'时......\"她喉咙发紧,\"现在网里有三皇子的私兵,有礼部的内鬼,有灶神的秘密,我若收网晚了,漏的不只是鱼,是往后十年的局。\"
陆明渊突然笑了,眉梢挑得像把刀:\"果然是当年攥着半块锅贴爬井的苏棠。\"他从袖中摸出个羊脂玉瓶,推到她面前,\"里面是醒神丹,玉牌再发热时含一颗。
昨夜暗卫回报,你房里的灯亮到寅时三刻。\"
苏棠捏起玉瓶,瓶口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
她刚要开口,外间突然传来老厨头的咳嗽声,带着点金属刮擦的刺响——那是他敲铜锤的暗号。
\"机关成了。\"老厨头掀帘进来,腰间的铜锤晃得人眼花。
他没看陆明渊,只盯着苏棠脚下的青砖,\"迷雾阵的香料管道埋在第三块和第七块砖下,触发机关后十息起雾,能迷了对方的嗅味觉。
但......\"他蹲下来,用铜锤尖挑起块地砖,露出下面密如蛛网的陶管,\"要进灶神遗迹,得先备断魂引。\"
\"断魂引?\"苏棠蹲下去,看见陶罐里还沾着未擦净的桂花香粉——老厨头最擅长用香料做文章,当年沈婉柔在她汤里下的毒,就是被他用艾草香破的。
\"灶神祠的老规矩。\"老厨头的声音突然哑了,像砂纸擦过青铜,\"开启遗迹要拿最珍贵的东西换。
你娘当年......\"他猛地闭了嘴,铜锤\"当\"地砸在砖上,\"总之你记住,进遗迹前三,必须用自己的血养半朵曼陀罗,否则门开的瞬间,你的本味感知就废了。\"
苏棠的手按在青砖上,能摸到陶罐里残留的香粉,细细的,像极帘年她在井里摸到的泥沙。
她想起昨夜玉牌里的声音,想起老厨头\"你娘\"时突然收紧的喉结,想起陆明渊放在案上的醒神丹——原来所有的线,早就在十年前就缠成了团。
\"我知道了。\"她站起身,衣襟里的玉牌突然又烫起来,这次像是有根细针扎着心脏,\"老丈,迷雾阵的引信放在哪里?\"
老厨头指了指灶间方向:\"在你常用的那口紫铜锅底下。\"他转身要走,又顿住,\"阿棠,若真见了灶神......\"他浑浊的眼珠突然亮得惊人,\"替我问一句,当年那碗救了我命的醒酒汤,到底是不是她做的。\"
陆明渊在旁边低笑:\"老丈这把年纪,倒像个等糖吃的娃。\"
老厨头瞪了他一眼,踢着碎砖出去了。
门帘落下时,苏棠看见他的背影佝偻得厉害,可手里的铜锤却握得极紧,像握着什么比命还重要的东西。
\"未时三刻。\"陆明渊突然,手指摩挲着软剑的银鞘,\"礼部尚书的马车进了后海胡同,跟了辆没挂牌号的青帷车。\"他抬眼望她,\"要我让人盯着?\"
苏棠摸了摸衣襟里的玉牌,热度已经退了些,只余温温的一团。
她想起昨夜在灶间的话——有些路必须自己走,可有些网,总得有人帮她收绳子。
\"盯着。\"她转身走向灶间,晨雾漫进来,沾在她发梢,\"但别打草惊蛇。\"
外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桃的声音带着颤:\"掌事!
前院周管事......礼部的赵公公带着二十个内监,抬着御赐的锦盒,是皇上要提前查验膳大典的播!\"
苏棠的脚步顿住。
她望着灶间里还未熄灭的灶火,火苗舔着锅底,像极了昨夜玉牌里漫出的幽蓝光芒。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赵公公的拂尘扫过八仙桌时,苏棠正将最后一碟翡翠虾饺摆上案。
\"御赐锦盒\"里的明黄缎子还泛着新浆的硬挺,二十个内监分列左右,连呼吸声都压得极轻。
赵公公眯着眼睛盯着虾饺上若隐若现的蝴蝶纹路——那是她用竹簪尖在薄如蝉翼的澄粉皮上刻的,三皇子最爱的吉祥纹。
\"苏掌事好手艺。\"赵公公的指甲套刮过瓷碟边缘,发出刺耳鸣响,\"皇上了,膳大典是我朝百年盛事,播得经三重查验。\"他突然倾身,浑浊的眼珠几乎贴上虾饺,\"这虾饺里的虾仁,可是用的南海珍珠虾?\"
苏棠的手在袖中攥紧。
南海珍珠虾需用冰船运三日三夜,昨日才到京的十筐,今早被礼部以\"查验新鲜度\"为由拉走了七筐。
她垂眸盯着赵公公腰间的鱼符——那是三皇子私赐的鎏金双鱼,尾鳍处还沾着星点墨迹,像是刚盖过密信。
\"回公公的话,这是用太湖白虾做的。\"她指尖轻轻叩了叩碟沿,\"南海珍珠虾虽鲜,到底不如白虾清润,正合圣上口腹。\"话音未落,赵公公的拂尘\"啪\"地抽在她手背,红痕立刻肿起来。
\"当老奴是瞎的?\"赵公公扯着公鸭嗓冷笑,\"珍珠虾的虾线细如发丝,白虾的虾线粗得能穿针。\"他抓起虾饺掰开,半透明的皮里果然露出根淡青虾线,\"苏掌事,你当皇上的舌头是摆设?\"
外间突然传来桃的尖叫:\"周管事!您不能闯——\"
陆明渊的声音混着风声撞进来:\"赵公公这是要查播,还是要砸御膳房的招牌?\"他倚在门框上,玄色大氅滴着水,显然刚从雨里过来,\"方才我在宫门口遇见李大学士,皇上今早批了密旨,礼部尚书私通边军的证据,可都在户部的账册里。\"
赵公公的鱼符\"当啷\"掉在地上。
他望着陆明渊腰间的侯府玉牌,喉结动了动:\"三皇子......\"
\"三皇子在御书房陪皇上用午膳呢。\"陆明渊弯腰捡起鱼符,指腹碾过鎏金双鱼的眼睛,\"公公这鱼符,不如暂且存我这儿?
省得被有心人看见,您私结外臣。\"
赵公公的脸瞬间白得像纸。
他挥了挥手,内监们连滚带爬收起锦盒,连掉在地上的虾饺都顾不得捡。
苏棠望着他们狼狈的背影,手背的红痕还在发烫——这一闹,三皇子该知道她早有防备了。
\"礼部尚书被软禁了。\"陆明渊的声音突然低下来,\"他府里的管事今早往城南送了密信,被暗卫截了。
皇帝已经封了城门,现在全城都在查可疑人。\"他从袖中摸出块帕子,轻轻按在她手背上,\"要护卫队的事,我已跟皇帝提了。
他你救过太医院院正的命,准你调三十个带刀侍卫。\"
苏棠望着帕子上的墨竹暗纹——这是陆明渊常用的款式,带着淡淡沉水香。
她突然想起今早老厨头的迷雾阵,想起冰窖里藏着的珍稀食材,喉头发紧:\"三十个够吗?\"
\"不够。\"陆明渊指尖划过她腕间的玉牌暗袋,\"但够让三皇子以为我们只有三十个。\"他转身要走,又顿住,\"我去见二皇子。
三皇子的东厂人手,该让他知道了。\"
雨丝在檐角织成帘时,陆明渊正站在二皇子的偏厅里。
檀香烧得太浓,熏得人喉咙发苦。
二皇子攥着茶盏的手青筋暴起,茶沫溅在明黄绣纹上:\"你三弟的人进了东厂?\"
\"上月十五,东厂掌印的干儿子娶亲。\"陆明渊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博古架上的青瓷瓶,\"贺礼单上有三皇子的墨宝,还有箱南海珍珠——正好跟礼部尚书账册里'失踪'的那批数目对得上。\"
二皇子的茶盏\"咔\"地裂晾缝。
他猛地站起来,腰间玉佩撞在案上:\"明日大典,我让我的亲卫扮作乐师混进去。
三弟要是敢动手......\"他盯着陆明渊袖中若隐若现的软剑,\"你侯府的暗卫,可别藏着。\"
陆明渊笑了,眼尾的泪痣在烛火里跳动:\"二皇子的亲卫,可比我的暗卫顶用多了。\"
夜幕降临时,苏棠的烛火在窗纸上投下摇晃的影。
她翻开那本祖传古籍,泛黄的纸页上赫然写着:\"灶神转世,需以宿命之人献祭,取其本味感知为引,方得重塑仙身。\"
血液在耳中轰鸣。
她想起昨夜玉牌里的声音\"时辰将至,宿命之人\",想起老厨头\"你娘当年\"时突然收紧的喉结,想起陆明渊给的醒神丹——原来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她是那个\"献祭之人\"。
玉牌在暗袋里发烫,这次不是灼烧,而是一种奇异的牵引,像要把她的魂魄往某个方向拽。
她攥紧玉牌,指节发白:\"我偏不如你愿。\"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的一声惊得烛火一跳。
苏棠刚要合上书,门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猫爪踩过青石板,极轻,却带着股熟悉的凉。
她迅速吹灭烛火,黑暗立刻裹住全身。
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她摸到案下的短刀——这是陆明渊送的,刀鞘上刻着\"平安\"二字。
脚步声停在门前,隔着木门,她听见极轻的一声叹息,像春风拂过旧窗棂。
有人来了。
(暗角里,一道玄色身影隐在阴影中,指尖轻轻抚过门框上的刀痕——那是三年前苏棠被沈婉柔推下井时,他用软剑劈出来的。
雨丝落进他发间,他望着窗内的黑暗,低声道:\"阿棠,我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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