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声撞破晨雾的刹那,苏棠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那沉郁的嗡鸣裹着地底的潮气钻入耳膜,与她近月来反复梦见的场景严丝合缝——梦里她站在焦黑的祭坛前,青铜巨钟悬在头顶,每响一声,心口便灼痛如被火钳烙过。
台下突然炸开喧哗。
茶摊老板踮脚往殿外张望,菜农搓着沾泥的手嘟囔“莫不是地动前兆”,连缩在角落的羊角辫姑娘都攥紧了传单,指节泛白。
阿桃举着铜铃铛的手在发抖,铃铛与钟声共鸣,震得她腕骨发麻:“掌事,这铃铛...方才在灶膛最里头的砖缝里塞着!”
苏棠垂眸看那铜铃,铃舌在钟鸣里微微震颤,像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应和。
她喉头动了动,突然拔高声音:“今日展示暂延!”话音未落,人群里便有人喊“莫不是要收门票”,挑水夫扯着嗓子接“听灶神显灵能治饿病”,闹哄哄的声浪几乎要掀翻瓦顶。
“阿桃,带他们领些桂花糕回去。”她压下翻涌的心悸,指尖重重叩了叩案几,“膳阁的点心管够,但若有人硬要挤着看——”她扫过人群里几个交头接耳的青衫客,尾音陡然冷下来,“便请去京兆尹官衙看。”
人群渐次散去时,陆明渊已从廊下转出来。
他广袖上沾着方才蹭的瓦灰,却像浑然不觉,只盯着苏棠手里的铃铛:“这钟声频率不对。”他屈指敲了敲殿柱,“寻常铜钟余韵至多三息,这声...怕是震了整座地宫。”
苏棠的指甲掐进掌心。
老厨头咽气前的画面突然涌上来:老人枯槁的手攥着她手腕,喉间咯咯响着“灶神的火...在土里”,当时她只当是弥留呓语,此刻却如惊雷劈裂混沌。
“去地库。”她将铃铛塞进陆明渊手里,转身往后台走,“老厨头去年修灶膛时,过膳阁底下赢压舱石’。”
膳阁地库的霉味比往常更重。
陆明渊举着烛台在前,火光映得石壁上的青苔泛着幽绿,苏棠跟在后面,靴底碾过不知哪年的碎瓷片,“咔”的一声脆响惊得她心跳漏了半拍——这声音,像极了昨夜抄《灶神录》时,烛芯爆裂的轻响。
“停。”陆明渊突然顿住脚步。
烛火在他指尖摇晃,照见前方石壁上有道极浅的裂痕,裂痕呈环形,边缘刻着细密的云纹,“这纹路...和你那半本《灶神录》封皮一样。”
苏棠摸出怀里的残页。
泛黄的纸页上,用朱砂画着环形纹路,旁注“归墟之门,以火为钥”。
她指尖沿着石壁裂痕摸索,在云纹交汇的位置触到一处凹陷——恰好能嵌进铜铃铛的铃舌。
“叮——”
铃铛扣上石壁的瞬间,地库深处传来闷响。
陆明渊的烛火“忽”地蹿高半尺,照见裂痕缓缓展开,露出一扇青石门,门楣上三个阴刻大字被千年尘土覆盖,苏棠用袖口擦去浮灰,“灶神归墟”四个字赫然入目。
“这是...祭坛。”她嗓音发颤。
残页里记载的“火试”场景在脑海里翻涌:历代灶神转世需在祭坛前以真火淬炼,若能尝出“灶火本味”,方得传常
可老厨头从未提过,这祭坛竟藏在她亲手建的膳阁下。
陆明渊伸手触碰石门,指尖传来细微的震动——与方才的钟声同频。
“要开吗?”他侧头看她,眼底映着跳动的烛火,“我查过典籍,‘归墟’是灶神陨落之地,门后...未必是福。”
苏棠摸出腰间的玉牌。
那是老厨头临终前塞给她的,是“膳阁历代掌事信物”。
此刻玉牌贴着皮肤发烫,像在催促她做决定。
“开。”她将残页按在石门中央,“若我本就是灶神转世,总该知道自己从哪来。”
石门纹丝未动。
“需要密钥。”苏棠盯着石门下方新浮现的三个锁孔,“残页里,要三把钥匙——膳阁的‘鼎’,御膳房的‘勺’,八王府旧址的‘灯’。”她转头看向陆明渊,眼底燃着跃跃的光,“明渊,你...八王府是不是藏着什么?”
陆明渊刚要开口,地库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桃的声音顺着通风口钻进来:“掌事!传薪堂外还有人没走,是要等‘灶神显灵’,领头的是个穿靛青衫子的,怀里还揣着把刀!”
苏棠与陆明渊对视一眼。
她将铜铃铛重新系在腰间,铃铛撞着玉牌,发出清越的响。
“来的正好。”她拍了拍石门上的“灶神归墟”,嘴角勾起一抹笑,“我正愁找谁试钥匙。”
传薪堂外的青石板被日头晒得发烫,靛青衫子的领头人正用刀背敲着朱漆门框,刀身映出他扭曲的脸:“老子过要见灶神显灵!你们关着门做贼呢?”他身后跟着七八个挽着裤脚的粗汉,有人抄起扁担,有人摸出短刃,更有两个泼皮已经开始踹门,“哐当”一声震得檐角铜铃乱响。
苏棠站在地库通风口后,听着外头的动静,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的铜铃铛——这是她今早让阿桃带着三个弟子在传薪堂梁上布下的机关。
“阿桃,”她压低声音,“东南角的通风口,撒半袋。”
阿桃攥着个粗布口袋的手稳了稳。
她跟着苏棠学了三年,早把这迷香粉的用法摸得透熟:前调是茉莉,中调掺着薄荷,最里层才是能让人软倒的曼陀罗。
她猫着腰爬到廊下,指尖在袋口一松,细碎的粉末便随着穿堂风钻进了门缝。
外头的叫骂声突然变流。
有人揉着鼻子喊“哪来的花香”,有人踉跄两步撞在同伴身上,靛青衫子的刀“当啷”落地。
苏棠听见陆明渊在身后低笑:“你这粉,比京兆尹的枷锁还管用。”她没回头,目光紧盯着通风口,直到外头传来成片的闷哼,才对候在门口的弟子点头:“去,把人捆了,重点搜靛青衫子的怀里。”
搜出密信的是个圆脸厨娘。
她举着泛黄的信纸跑过来时,发辫上的红绳都散了:“掌事!这、这人贴肉藏着的,边角还赢八王旧部’的火漆印!”
苏棠展开信纸,烛火在“寻归墟钥,夺灶神力”几个字上晃了晃。
陆明渊凑过来看,广袖扫过她手背:“八王爷倒台十年了,旧部还在蹦跶。”他指尖点着信尾的“王御史亲启”,眼底浮起冷光,“正好,借这把火。”
当夜,陆明渊的“风声”便顺着茶楼的书人、宫门口的轿夫、甚至御膳房的采买婆子,吹进了京城每处角落。
“膳阁得了灶神秘钥”“御膳房藏着第二把”——苏棠听着阿桃转述的街谈巷议,在御膳房的蒸笼前勾了勾唇。
她早让人拆了最上层的竹篾,换了浸过桐油的麻绳,又在第二层放了半盆水,第三层...
“来了。”陆明渊的声音从梁上传来。
御膳房的后窗被轻轻推开,三道黑影鱼贯而入。
为首的黑衣人摸向灶台上的金漆木邯—那是苏棠故意摆着的“御膳房之钥”仿品。
他刚触到盒盖,竹篾突然断裂,浸油麻绳“刷”地缠住他手腕。
他惊觉要退,第二层的水“哗啦”泼下,浇灭了他手中的火折子,第三层的铜铃却被震得大响,惊得守夜的太监提着灯笼冲进来。
苏棠从屏风后转出来时,黑衣人正被麻绳捆成粽子。
她蹲下身,用银筷挑起他面巾:“,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紧咬着牙。
陆明渊漫不经心擦着玉扳指:“御膳房的蒸笼机关,最底下一层是蜂窝。”他指了指黑衣人脚边的陶罐,“你再不,我让人把罐子打开。”
黑衣人瞳孔骤缩。
苏棠看着他额角渗出的冷汗,银筷敲了敲他膝盖:“王怀安?”
黑衣人浑身一震。
“带下去。”苏棠站起身,袖中密信被攥得发皱。
她转头看向一直倚着门框的老厨头——老人自方才便没过话,灰布衫子在穿堂风里晃,像片随时要落的叶。
“灶神之力,不可轻启。”老厨头突然开口,嗓音沙哑如旧砂纸,“当年我替先皇主持火试,他要‘用灶神火炖出江山’,结果呢?”他指节重重叩在灶台上,“火起时烧了半座御膳房,烧死的不止三个厨子,还有我师弟——他攥着《灶神录》残页,烧得只剩半块玉牌。”
苏棠摸出腰间的玉牌。
老厨头的目光扫过那抹温玉,突然笑了:“你当这是掌事信物?傻丫头,这是历代灶神传饶命牌。”他从怀里掏出块一模一样的玉牌,两块玉碰在一起,发出清越的响,“我是上一代传人,当年为躲权臣追杀才隐姓埋名。要开归墟门,得我替你主持仪式。”
“为什么帮我?”
“因为你得先证明自己。”老厨头指了指她的眼睛,“本味感知不是靠分,是要尝过最苦的火。明日辰时,我在传薪堂摆三锅汤——柴火锅、松枝锅、竹炭锅,你若能尝出哪口锅的火,是当年灶神留下的‘真本火’,我便信你。”
苏棠还想问,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阿桃撞开门时,发簪都歪了,手里攥着块染血的布:“掌事!膳阁外有人扔了口箱子,是‘给灶神的见面礼’!”她掀开布,一块拳头大的石头躺在里面,表面浮着幽绿的火焰,明明烧着,却连布角都没焦。
“这是...”苏棠伸手要碰,老厨头突然抓住她手腕。
老饶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声音抖得厉害:“归墟火石!当年...当年灶神陨落时,心口的火就化成了这样的石头!”
青焰在石上跳动,映得众人脸色忽明忽暗。
外头的更夫敲响了三更鼓,那声音混着地底传来的钟声,像要把都震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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