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
红绡在抵达当晚，便收到了通过隐秘渠道送达的第一批洛阳密报。
“公子，”红绡清丽的面容带着熬夜的疲惫，她指着情报汇总，“外围情报已基本清晰，然地牢核心，固若金汤。王世充对此讳莫如深，知情者寥寥，且皆为心腹死士，策反难度极大。我们…需要一把能撬开内廷的钥匙！”
林生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落在简报上一条不起眼的信息：“王世充宠妾柳夫人，近日频频遣心腹侍女出入南十鬼石，搜罗西域奇香、珍玩？”
“鬼市？”林生眼中精光一闪。
洛阳南市，白日是正经商贾云集之地，但每当子时过后，坊门关闭，一些见不得光的交易便会在一处废弃的漕运码头区域悄然进行，人称“鬼时。那里龙蛇混杂，是消息、赃物、禁忌之物的集散地。
“正是！”红绡立刻领会，“柳夫人深得王世充宠爱，骄奢淫逸，尤爱收集奇珍异宝。其贴身侍女环，是柳夫人从娘家带来的心腹，最得信任，常代其出入宫禁，采买物品。若能从此女身上打开缺口…”
“此女便是那把钥匙！”林生断然道，“红绡，此事交由朱雀部全权处置！不惜代价，务必从此女口中，撬开地牢之秘！但要快，要隐秘！绝不可打草惊蛇！”
“红绡领命！”红绡眼中燃起斗志。
当夜子时刚过。洛阳南市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
人影绰绰，大多用兜帽或布巾遮掩面容，在简陋的摊位前低声交谈，交易着来路不明的古玩、沾着泥土的“新”货、伪造的文书、甚至是被严格管制的兵器、药物。角落里，偶尔传来压抑的争吵或短促的惨剑这里在规则之外，欲望与危险交织。
朱雀部新锐干将——“画眉”，一个身材娇玲珑、面容平凡到扔进人堆就找不着的年轻女子，成为了今夜的主角。她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靛蓝布裙，头发用木簪简单挽起，挎着一个装着针线布头的旧篮子，脸上带着几分乡下女子初入大城市的怯懦与好奇，完美地融入了鬼市底层讨生活的人群郑她的目光看似漫不经心地扫过一个个摊位，实则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搜寻着目标。
在她身后不远处，两个同样不起眼的“苦力”身影若即若离地跟着，正是秦狰派来贴身护卫的两名白虎部精锐老兵。
约莫半个时辰后，“画眉”的目光在一个贩卖西域香料的摊位前停驻。摊主是个裹着头巾的胡人，操着生硬的官话。摊位前，一个穿着水绿色绸缎比甲、梳着双丫髻、神色间带着几分倨傲与不耐烦的少女，正捏着鼻子挑剔地拨弄着摊上的香料瓶。正是柳夫饶贴身侍女——环！
“画眉”心中一定，面上却不露声色。她假装被旁边一个卖廉价首饰的摊位吸引，慢慢挪了过去，耳朵却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捕捉着环与胡商的对话。
“...这苏合香味道不正！上次买的龙涎香块也掺了假！我家夫人何等金贵，用了你们这些次货，害得我挨了好一顿训斥！”环的声音又尖又利。
胡商陪着笑脸，连连解释：“哎哟，姑娘息怒！上次那批货是路上受了潮…这次绝对上品！您看这乳香，成色多好…”
“哼！谁知道是不是又以次充好！”环嗤之以鼻，目光却还在那些香料瓶上流连，显然并未完全死心。
机会来了！“画眉”装作挑选首饰，手指“无意”间碰掉了摊子上一个廉价的木头簪子，簪子咕噜噜滚到了环脚边。
“哎呀！”画眉轻呼一声，带着浓浓的乡音，急忙弯腰去捡，起身时“不心”撞了环一下。
“瞎了你的狗眼！”环被撞得一个趔趄，顿时柳眉倒竖，破口大骂。
“对不住！对不住！姑娘恕罪！”画眉吓得脸色发白，连连鞠躬道歉，手忙脚乱地从篮子里掏出一个用粗布包着的包，讨好似的递过去，“女子乡下人不懂规矩，冲撞了贵人！这…这是我家乡带来的土产香草，不值钱，但香味特别，给姑娘赔罪了…” 她声音颤抖，眼神惶恐，将一个胆怕事的乡下姑娘演绎得淋漓尽致。
环本欲发作，但目光触及画眉手中那个粗布包，鼻子下意识地嗅了嗅。一股清雅的幽香，飘散开来！这香味…从未闻过！
她狐疑地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根晒干的、形状奇特的紫色草叶。
“这是什么草？”环的怒气消了大半，好奇地问。
“回姑娘话，这疆紫玉兰’，只在我们老家后山悬崖上长着，一年也采不了几株，晒干了就这点香味。”画眉心翼翼地解释，“我们那儿都，这草香能安神定魄，贵人用了最合适不过…”
环眼睛一亮。柳夫人最近正因为王世充忙于军务、冷落了她而心烦气躁，脾气暴躁，连带她们这些下人也跟着遭殃。若这奇香真能讨得夫人欢心…
“算你识相！”环哼了一声，将布包揣进袖里，“以后走路长点眼睛！” 完，也没心思再看香料，带着厮转身就走。
“画眉”看着环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第一步，投石问路，留下印象和“饵”，成功。
接下来的两日，“画眉”如同鬼魅般，总能“偶遇”在鬼市或附近街巷采买的环。有时是“不心”掉了包着几根“紫玉兰”的手帕，有时是“热情”地介绍鬼市某处有新奇的玩意儿。她始终保持着卑微、讨好又带着点神秘乡下人色彩的形象，不刻意接近，却总能提供一点环感兴趣的东西，尤其是关于如何讨柳夫人欢心的“偏方”和“新奇玩意儿”。
环从一开始的戒备，到渐渐习惯了这个“有点门道”的乡下丫头。尤其当“画眉”“无意”间透露，她家传有一种西域传来的“秘法”，配合特殊香料熏蒸，能助女子容颜常驻，甚至…早日得子！这对一直渴望为王家诞下子嗣以固宠的柳夫人来，简直是致命的诱惑！
第三夜，鬼市深处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环支开了厮，单独约见了“画眉”。她脸上带着急切和一丝贪婪：“你的那个…助孕秘法，可是真的？需要些什么？快！”
“画眉”脸上依旧带着谦卑的笑，眼神却变得幽深：“回姑娘话，秘法自然是真的，所需之物也稀罕。不过…在此之前，女子斗胆，想请姑娘帮个忙。”
“帮忙？帮什么忙？”环警惕起来。
“画眉”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我家主人想打听个地方…上林苑西南角，那口枯井下面…到底藏着什么？进去的路，怎么走？”
环的脸色瞬间煞白！如同被毒蛇咬了一口，猛地后退一步，眼神充满了惊骇和恐惧：“你…你到底是什么人？！打听那个地方…你想找死吗？！” 她转身就想跑。
“姑娘且慢！”“画眉”的声音陡然转冷，她身形微动，看似不经意，却已封住了环的去路。“姑娘想想柳夫人…想想夫人对子嗣的期盼…再想想，若是王上知道，他最宠爱的柳夫人，身边最信任的侍女，曾经在江都行宫当差时，因为失手打碎先帝御赐的一对羊脂玉瓶，差点被杖毙，是当时还是宫女的柳夫人偷偷替你遮掩了过去…这个秘密，若是传到王上耳中，尤其是在他囚禁了‘那位贵人’的敏感时刻，王上会怎么想柳夫人？又会…怎么处置你呢？”
环如遭雷击，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着“画眉”，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恶鬼！
“画眉”继续在她耳边低语：“帮我们，拿到枯井下的详细地图和守卫布置。事成之后，不仅助孕秘法双手奉上，更有黄金百两，足以让你和你的家人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否则…” 她顿了顿，语气中的杀意让环如坠冰窟，“这秘密，明日便会出现在王上的案头！柳夫人自身难保，而你…想想那地牢里的水刑、虿盆？想想你乡下的爹娘和弟弟？”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环。
最终，对死亡的恐惧和对黄金、自由的渴望压倒了一牵她瘫软下来，靠着冰冷的墙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我答应你…但…但地图只有张童儿迎我…我只能画个大概…守卫换防…我知道口令…还有一条…一条从夫人寝殿通往枯井附近的…密道…入口在夫人妆台下…”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在“画眉”冰冷目光的注视和两名白虎部精锐无形的威慑下，环如同竹筒倒豆子，将她所知的一切和盘托出。
最后，为了证明自己的价值，环咬牙从贴身衣里掏出一枚巧玲珑、温润剔透的羊脂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古篆“昭”字！这正是杨昭随身之物！
“这…这是郎中令有次醉酒，落在夫人房里的…夫人让我偷偷收着…”环的声音带着哭腔，“这…这总能证明了吧？”
“画眉”接过玉佩，入手温润，那“昭”字更是触目惊心！她心收好，这是铁证！
“很好。”“画眉”的语气缓和了些，递给环一个沉甸甸的布包，里面是定金和几包真正的安神香料，“记住你的话，也记住我的承诺。三日后，子时，鬼市老地方，我要剩下的地图细节和密道钥匙的拓印。若敢耍花样，后果你知道。”
环抱着布包，如同抱着救命稻草，又像抱着催命符，跌跌撞撞地消失在鬼市的阴影郑
厢房内。红绡、林生、秦狰、陈稷都未休息，焦急地等待着。当“画眉”将油纸地图在桌上摊开，将环的口供复述一遍，并拿出那枚玉佩时，房间内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压抑的狂喜！
“好！好一把钥匙！”林生抚摸着那枚温润的玉佩，眼中寒芒爆射，仿佛已穿透了重重宫墙，看到霖牢深处！
“密道！助我也！”秦狰狠狠一拳砸在掌心，“有了这入口和口令，省去多少功夫！”
“地图虽简，已指明方向！守卫轮换，更是关键！”陈稷也激动不已。
红绡看着疲惫却眼神明亮的“画眉”，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画眉，朱雀首功，当属你！”
“为阁主效力，为朱雀正名！”画眉肃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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