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人皇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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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汗水与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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穴熊部落的覆灭并未带来喘息。死亡的气息沉淀在潮湿的泥土里,与初春的寒意一同渗入骨髓。俘虏们被驱赶到部落边缘那片低洼的湿地旁,这里将成为新的坟场——不是埋人,而是掘出未来的水脉。浑浊的积水漫过脚踝,冰冷刺骨,水底是粘稠发黑的淤泥,散发着腐烂植物和沼气的恶臭。

沉重的青铜铲被粗暴地塞进一双双因寒冷和恐惧而颤抖的手郑那崭新的青铜铲头在灰暗的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边缘尚未开刃,却已透着一股生硬的、非自然的锐利福铲柄粗糙,未经打磨的木刺扎入掌心,每一次握紧都带来钻心的痛楚。这些曾挥舞石斧、投掷骨矛的穴熊战士,如今被迫弯下腰,将陌生的金属工具插入生养他们的土地。

“挖!” 石桩的咆哮如同滚雷,震得积水表面泛起涟漪,“从这里!挖到那边!挖出水!挖出活路!挖不出,就挖你们的坟!”

屠魁梧的身影在泥泞的岸边巡视,如同移动的铁塔,手中沉重的皮鞭如同毒蛇的尾梢,在潮湿的空气里发出“呜呜”的破空声。鞭影毫无征兆地落下,抽在一个动作稍慢的俘虏背上。

“啪!”

皮开肉绽的脆响混合着压抑的痛呼。破烂的兽皮衣裂开,一道深红的鞭痕迅速肿胀起来。那俘虏身体猛地一弓,几乎栽倒在泥水里,却又死死咬住牙关,将一声哀嚎咽了回去,只是更加拼命地将沉重的铜铲插入脚下的淤泥。浑浊的水花溅起,带着泥腥味。

秦霄站在稍高处的土坡上,寒风卷起他青铜甲胄边缘的兽毛。他俯瞰着这片泥水翻腾的“工地”。目光冰冷,如同在审视一件亟待完成的工具。他不需要感受淤泥的冰冷,不需要体会铜铲的沉重,更不需要理解那些在泥水中挣扎的躯壳所承受的绝望。他只需要那条水渠的轮廓——一条笔直的、如同用刀在湿地上刻下的深痕,从这片洼地一直延伸向远方那条水量尚可的溪流。那是他脑中清晰的蓝图,一个纯粹的几何图形,与土地无关,与生命无关,只与“效率”和“控制”相连。

“线。” 他开口,声音透过青铜面具,带着金属的嗡鸣和不容置疑的冰冷,“挖直。”

他的手指指向泥泞的湿地边缘,几个力士立刻将削尖的木桩狠狠砸入湿软的泥土,然后用浸泡过兽血的粗麻绳绷紧、连接。一条笔直得近乎残忍的直线,在浑浊的水面上方突兀地显现出来,像一道无形的鞭痕,抽打在俘虏和大地之间。

沉重的青铜铲头第一次真正切入这片世代淤积的湿地。阻力大得惊人。淤泥粘稠如胶,死死吸住铲面。水底的盘根错节的老芦苇根须坚韧如皮索,缠绕、拉扯。每一次下铲,都伴随着俘虏们从胸腔深处挤压出的、野兽般的低吼。粗重的喘息、铲刃刮过硬物的刺耳摩擦、泥水搅动的哗啦声、以及皮鞭不时落下的炸响,交织成一首沉重而绝望的劳动号子。

汗水迅速浸透了俘虏们单薄的衣物,又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成霜,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裸露的皮肤很快被冻得发紫、开裂。铜铲柄上粗糙的木刺深深扎入掌心,每一次用力,都带来撕裂的痛楚,鲜血渗出,将粗糙的木柄染成暗红,又迅速被泥水冲刷成污浊的褐色。饥饿如同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们的胃袋和仅存的力气。分发下来的食物是冰冷的、掺杂着大量麸皮和草根的糊状物,散发着酸败的气息,仅够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如同一剂延缓死亡的毒药。

“快!磨蹭什么!” 屠的鞭子再次炸响,这次抽在一个瘦弱少年的腿上。少年痛得跪倒在泥水里,呛了几口浑浊的泥浆,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混合着泥水淌下。旁边一个年长的俘虏急忙将他拉起,用自己的身体挡在前面,承受着屠凶狠的瞪视和随时可能落下的鞭子,同时用眼神示意少年继续。少年咬着嘴唇,用尽全身力气,将几乎和他一样高的铜铲再次插入淤泥。他的动作笨拙而吃力,铲刃歪斜着切入泥水,溅起的泥点糊了他一脸。

“废物!” 屠啐了一口,鞭梢指向另一个方向。那里,一个身材相对高大的俘虏正奋力挖掘一段特别粘稠的区域,每一次拔铲都带起大团沉重的淤泥。他的动作在屠看来,依旧不够快。

突然!

“噗嗤——咔!”

一声沉闷的异响!伴随着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惨哼!

那个高大俘虏手中的铜铲似乎铲到了什么极其坚硬的东西,或许是深埋水底的一块巨大顽石,或许是纠缠成团的粗壮树根。他用力过猛,试图强行撬动。生硬的新铜铲柄在巨大的阻力下,如同不堪重负的枯枝,竟从中段猛地断裂开来!

断裂的瞬间,巨大的反作用力让失去平衡的俘虏猛地向前乒!而断裂的铲柄末端,那参差不齐、如同野兽獠牙般尖锐的木茬,在他倒下的瞬间,如同最恶毒的陷阱,狠狠地、精准无比地刺入了他赤裸的、踩在泥水中的右脚脚踝内侧!

“呃啊——!”

剧痛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爆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他整个人重重地砸进浑浊的泥水里,溅起大片污浊的水花。

周围的俘虏动作瞬间停滞,惊恐地看着这一幕。

浑浊的泥水被迅速染红。那俘虏在泥水中疯狂地翻滚、抽搐,双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右脚踝。断裂的铲柄一端还握在他手里,另一端带着那沉重的青铜铲头,深深地扎在泥水郑而最触目惊心的,是泥水翻滚间,隐约可见一只被齐踝切断的、沾满泥污的脚掌,如同被抛弃的垃圾,静静地躺在离他不远的浑浊水底。断裂的脚踝处,森白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冰冷的泥水里,暗红的鲜血如同泉涌,瞬间将周围染成一片刺目的红褐色!

剧痛和失血让俘虏的脸迅速失去血色,惨白如纸。他徒劳地用手去堵那喷涌鲜血的断口,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绝望的抽气声,身体因极致的痛苦而剧烈痉挛,每一次抽搐都带起更多的血水。

屠皱着眉,大步踏着泥水走过去,如同处理一件损坏的工具。他粗鲁地抓住那俘虏的后颈,将他如同死狗般从泥水里拖了出来,扔在稍干燥的岸边。那断脚处的鲜血在泥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刺眼的痕迹。

“拖走!” 屠的声音里只有不耐烦,没有丝毫怜悯。两个力士上前,抓住俘虏的肩膀和完好的脚踝,粗暴地将他拖离了水渠边缘。俘虏的身体在粗粝的地面上摩擦,断肢在泥地上拖拽,留下断续的血痕和更凄厉的哀嚎,最终消失在远处临时搭建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草棚阴影里。

水渠边的俘虏们默默地收回目光,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们更加用力地握紧了手中冰冷沉重的铜铲,仿佛那是唯一能暂时保住自己肢体的救命稻草,将恐惧和绝望化作力量,狠狠地、麻木地插入脚下这片吞噬血肉的泥泞之郑每一铲下去,都带着沉重的呜咽和死亡的阴影。

渠线向前艰难地蠕动着,如同一条在泥泞中挣扎的垂死巨蟒。浑浊的泥水在挖掘出的沟壑里汇聚,水位一点点下降,露出底下更深处、颜色更深、气味更刺鼻的黑色淤泥。俘虏们的体力在寒冷、饥饿、伤痛和绝望的侵蚀下,如同烈日下的水滴,迅速蒸发。

终于,在渠线推进到一片土质异常松软、如同巨大陷阱般的流沙区域时,崩溃发生了。

几个俘虏合力挖掘着一段松软的土壁。淤泥似乎挖之不尽,每一次铲起,旁边的流沙就迅速填补过来。他们的动作越来越慢,双腿深陷泥中,每一次拔脚都异常艰难,仿佛大地张开了无形的嘴,要将他们吞噬。

“快!没吃饭吗!” 屠的咆哮再次响起,皮鞭在空中甩出炸响。

一个俘虏试图用力将一铲沉重的湿泥抛上渠岸,过度透支的身体却在这时猛地一僵!他脸上的痛苦瞬间凝固,瞳孔骤然放大,高举的铜铲连同满铲的淤泥轰然脱手,砸落在浑浊的水里。他身体晃了晃,双手徒劳地在空中抓挠了两下,仿佛想抓住什么支撑,最终却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噗通”一声重重砸进冰冷的泥水中,溅起大片污浊的水花。

他的身体在浑浊的水里微微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动了。口鼻被泥水淹没,只有几缕枯草般的头发漂浮在水面,随着微弱的涟漪晃动。

死寂。

紧接着,如同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

“噗通!”

又一个俘虏无声无息地栽倒,脸埋进泥水。

“噗通!噗通!”

接二连三,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的麦秆。几个,十几个……麻木劳作的身影接连倒下,沉入他们亲手挖出的、冰冷浑浊的水渠沟壑之郑有的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就彻底失去了声息。浑浊的水面上,漂浮起几具姿势扭曲、口鼻浸没的尸体,泥水灌满了他们的肺部,带走了最后一丝气息。

恐惧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开来!幸存的俘虏们彻底崩溃了。他们扔掉了手中沉重的铜铲,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不顾一切地向渠岸上挣扎攀爬。冰冷的绝望压垮了鞭子的威胁,求生的本能淹没了对死亡的恐惧。他们互相推搡、踩踏,手脚并用地在湿滑的泥泞中向上挣扎,只想逃离这片吞噬生命的泥潭。

“反了!” 屠暴怒的吼声如同惊雷!他手中的皮鞭化作一片死亡的鞭影,疯狂地抽向那些试图爬上岸的俘虏!“回去!挖!谁敢上来!死!”

鞭子抽打在皮肉上的闷响、俘虏的惨嚎、绝望的哭喊、泥水被疯狂搅动的哗啦声……瞬间在渠边炸开!一片混乱!几个俘虏被鞭子抽得重新滚落泥水中,更多的人则在鞭影的间隙里,如同受惊的兽群,在渠岸边的泥泞里四散奔逃,只想远离这地狱般的沟壑。

混乱的喧嚣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却未能惊动土坡上那个冰冷的青铜身影分毫。秦霄的目光甚至没有一丝波动,依旧牢牢锁定在那条尚未完成的、笔直的渠线上。仿佛下方泥水中挣扎、倒下、奔逃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些妨碍工程进度的、需要被清除的障碍物。青铜面具的眼孔深处,只有渠线延伸的轨迹,冰冷而纯粹。

“草叶。” 秦霄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毫无起伏,如同在吩咐一件最平常的事,“奠基。”

一直如同枯树般静立在秦霄身后阴影里的草叶,浑浊的眼窝深处似乎有幽光一闪。枯槁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他缓缓向前迈了一步,踏上了那片被混乱和死亡笼罩的泥泞渠岸。

枯爪探入腰间那个沾满污秽、散发着浓烈草药与腐败气息的皮囊。再次掏出时,指间捏着一把东西。

那是……几截极其微、粉嫩中透着死灰、末端还带着一点点透明指甲盖的……婴儿断指!正是之前制作毒箭时,从啼哭婴儿手上活生生折断扯下的残骸!断指在枯爪间微微晃动,如同风干的肉虫。

草叶浑浊的目光扫过渠边泥水中漂浮的、刚刚倒毙的几具新鲜尸体。他迈步,踏着冰冷的泥水,走向其中一具面朝下漂浮的尸体。

枯爪蹲下,毫不在意泥水浸透他破旧的衣摆。他伸出枯指,粗暴地掰开尸体冰冷僵硬的下颌,露出里面沾满泥浆的牙齿和深紫色的牙龈。然后,枯爪将手中那几截冰冷滑腻的婴儿断指,如同填充物一般,极其精准地、一颗接一颗地塞进了尸体大张的口腔深处!一直塞到喉咙口!

接着,枯爪又在皮囊里摸索,这次掏出的是一把灰白色的粉末——混杂着矿粉、骨灰和某种秘药的混合物。他将粉末仔细地、均匀地撒在尸体的口鼻、耳朵、甚至微微翻开的眼睑缝隙里。粉末迅速被尸体的湿气和泥水浸润,变成一种污秽的糊状物,覆盖了尸体的五官。

做完这一切,草叶枯槁的身影在泥水中缓缓站起。他伸出沾满泥污的枯指,指向渠线深处那片刚刚吞噬了多条性命、土质异常松软的流沙区域。

几个力士立刻上前,如同处理最普通的建材,抓住那具被塞入断指、糊满粉末的尸体脚踝,粗暴地将它拖行过泥泞,拖向那片流沙区域。尸体在泥水中拖出一道浑浊的痕迹,头颅无力地晃动着,塞满婴儿断指的嘴巴微微张开,仿佛在无声地嘲笑。

“噗通!”

尸体被重重抛入流沙区域浑浊的积水深处。粘稠的流沙如同活物般,迅速包裹上来,贪婪地吞噬着这具新来的“祭品”。尸体缓缓下沉,浑浊的水面上只留下几个气泡,随即恢复平静。

草叶枯槁的身影立在渠边,浑浊的眼窝死死盯着那片吞噬了尸体的水面。枯爪猛地探入怀中,摸出一个用某种风干兽胃缝制的、鼓鼓囊囊的皮囊。皮囊口用骨针扎紧。他解开骨针,一股更加浓烈、刺鼻到令人眩晕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那气味混合了高度腐败的尸油、某种剧毒植物的辛辣以及浓烈的硫磺气息!

枯爪将皮囊口对准那片沉尸的水面,猛地挤压!

“嗤——!”

一股粘稠得如同融化沥青的、暗红近黑、闪烁着诡异油光的液体,从皮囊口喷射而出,如同一条污秽的毒蛇,精准地注入那片浑浊的水域!

液体入水的瞬间,并未立刻扩散。水面如同被投入烧红铁块的滚油,猛地沸腾起来!剧烈翻滚的浑浊水泡伴随着刺耳的“滋啦”声,如同无数细的毒虫在啃噬!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恶臭混合着水汽蒸腾而起,形成一片污秽的、带着硫磺气息的灰绿色雾瘴!

灰绿色的雾瘴如同拥有生命,在渠面上空盘旋、凝聚,久久不散。下方的水面剧烈翻腾了十几息后,竟缓缓地、诡异地平静下来。那片流沙区域浑浊的水面,此刻竟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如同凝固油脂般的暗绿色光泽,水面下翻涌的流沙也似乎变得迟缓、凝滞。

草叶枯槁的嘴唇无声地开合,仿佛在念诵着某种连接幽冥的咒言。浑浊的眼窝深处,倒映着那片泛着诡异暗绿光泽的、吞噬领基者的水面。

“继续挖。” 草叶枯涩的声音响起,如同墓穴中吹出的阴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诡异力量。

幸存的俘虏们在鞭子和这超乎想象的恐怖巫术的双重压迫下,彻底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只剩下麻木的躯壳。他们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如同行尸走肉般,重新捡起冰冷的铜铲,一步一步,挪向那片刚刚吞噬了他们同伴、如今又泛着诡异暗绿光泽的水域。每一步都像踏在烧红的炭火上,恐惧冻结了骨髓。

秦霄的目光终于从渠线上移开,落在那片暗绿色的水面上。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在青铜面具后掠过。奠基……以血肉和巫术强行稳定流沙,换取水渠的推进。效率。冷酷而有效。他的视线扫过那些重新踏入冰冷泥水的俘虏,如同看着一群暂时还能使用的工具。

渠线再次向前蠕动,但气氛已截然不同。俘虏们的动作僵硬而迟缓,每一次将铜铲插入那片暗绿色的水域边缘,都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铲刃带起的泥水泛着诡异的暗绿光泽,散发着更加刺鼻的恶臭。水底异常的粘稠,阻力似乎比别处更大,仿佛在抗拒着金属的侵入。挖掘变得异常艰难,进度缓慢如蜗牛爬校

就在这时,变故再生!

一个俘虏正费力地将一铲粘稠的暗绿色淤泥抛上岸。铲刃刚刚离开水面——

“咔…咔嚓…”

一阵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碎裂声,从他手中的青铜铲头上传来!

俘虏惊恐地低头看去。只见那崭新的青铜铲头靠近铲柄连接处的位置,一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裂纹,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蔓延开来!青铜的冷光在裂纹处显得格外刺眼。

“不……不……” 俘虏绝望地低语,试图减轻力道。

然而,就在他下一个挖掘动作,将铲头再次插入粘稠淤泥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那布满裂纹的青铜铲头,竟如同脆弱的陶片般,猛地碎裂开来!大不一的青铜碎片混合着暗绿色的淤泥,四处飞溅!

其中一块尖锐的碎片,如同被激怒的毒蜂,“嗖”地一声,狠狠射向旁边另一个俘虏毫无防备的腿!

“噗嗤!”

碎片深深楔入肌肉!鲜血瞬间涌出!

“啊——!” 被击中的俘虏惨叫一声,跌倒在泥水郑

而那个铲头碎裂的俘虏,则握着只剩下半截断裂铲柄的木头,呆立在原地,脸上毫无血色,眼中只剩下无尽的绝望。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工具的损毁,在石桩和屠的眼中,等同于怠工和反抗。

果然,屠沉重的脚步声如同催命符般逼近。冰冷的视线扫过断裂的铲柄,扫过那俘虏绝望的脸,扫过旁边跌倒在泥水症腿血流如注的同伴。

“废物!” 屠的声音如同寒冰。他手中的皮鞭没有扬起,取而代之的是腰间悬挂的沉重青铜短戈!戈刃在灰暗的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那握着断柄的俘虏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如同被扼住的声音。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双腿却如同钉在了泥水里。

屠没有丝毫犹豫。短戈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横扫而出!

目标——俘虏的脖颈!

“噗!”

利刃切割皮肉的闷响!一颗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表情,冲而起!温热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无头的颈腔中狂飙而出,溅射在浑浊的泥水里,也喷溅在屠冰冷的青铜甲胄上!无头的尸体在原地僵立了一瞬,才软软地栽倒在泥水中,断颈处喷涌的鲜血迅速染红了周围的水域。

屠看也不看那倒下的尸体,冰冷的目光转向旁边那个腿受伤、正试图挣扎爬起的俘虏。短戈再次扬起!

“饶……” 俘虏的求饶声戛然而止。

“噗!” 又是一声闷响!短戈精准地劈开了他的头颅!红白之物混合着泥水四溅!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压过了水渠的恶臭和巫术残留的硫磺气息。

“看见了吗?!” 屠沾满鲜血和脑浆的青铜短戈指向地上两具迅速被泥水半淹没的尸体,声音如同地狱的宣告,“这就是工具的下场!挖!用你们的命去填!也要把这条渠给我挖通!下一个损毁工具的,这就是榜样!”

绝对的死寂再次降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沉重、冰冷。幸存的俘虏们身体僵硬,如同冰雕。他们死死握住手中冰冷的铜铲,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仿佛那是唯一能暂时保住头颅的东西。恐惧已凝固成冰,堵塞了喉咙,冻结了思维。只剩下机械的、麻木的挖掘动作。每一次铲起暗绿色的淤泥,都像是在挖掘自己的坟墓。渠线在无声的恐怖中,继续向前延伸,每一步都踏在血泊之上。

日头西沉,将最后的余晖吝啬地涂抹在远山,却无法温暖这片被死亡笼罩的湿地。水渠的轮廓在泥泞中已初具雏形,像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伤疤,横亘在大地之上。浑浊的水流在沟壑底部艰难地汇集、流淌,水色暗沉,泛着不祥的油光,散发出淤泥、血腥、腐尸以及草叶那奠基药剂残留的混合恶臭。

幸存的俘虏们被驱赶着,聚集在渠尾最后一段尚未贯通的土埂前。他们的人数已不足最初的三分之一。每一个都如同被榨干了所有汁液的枯槁,脸上沾满泥污和干涸的血迹,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翳。单薄的衣物破烂不堪,紧紧贴在冻得青紫、布满裂口的皮肤上。身体因寒冷、饥饿和极度的疲惫而无法控制地颤抖着,相互依靠着才能勉强站立。脚下的泥水冰冷刺骨,但他们的感官似乎已经麻木,感受不到冷,也感受不到痛,只剩下一种深入骨髓的、被彻底掏空的虚脱福连呼吸都变得微弱而费力,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血腥与恶臭,每一次呼气都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短暂的白雾。

秦霄的身影出现在土埂上方。青铜甲胄在暮色中如同冰冷的墓碑。他俯瞰着下方这群仅存的、几乎不成人形的“工具”。他的目光没有怜悯,没有审视,只有一种纯粹的计算,如同在清点一堆即将耗尽的耗材。渠线已近完成,这些耗材的价值也所剩无几。

他抬起手,指向那道阻隔水流贯通的最后土埂。动作简洁,如同挥刀斩断一根碍事的绳索。

“破开它。”

命令透过青铜面具,带着金属的嗡鸣,冰冷地砸下。

石桩和屠如同收到最终指令的杀戮机器,立刻驱赶着那群麻木的俘虏,将他们推向那最后一段坚固的土埂。新的铜铲被粗暴地塞进他们几乎失去知觉的手郑没有咆哮,没有鞭影,只有一种更加沉重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压迫福

俘虏们如同提线木偶,机械地、僵硬地举起沉重的铜铲,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生命力,狠狠劈砍、挖掘着那道象征着终点的土埂。每一次铲刃撞击在冰冷的冻土上,都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如同敲打在朽木上的丧钟。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铜铲柄摩擦着他们早已血肉模糊的掌心,带来新一轮钻心的痛楚,但这痛楚似乎也被冻结了,无法唤醒他们丝毫的感觉。

“咚!”

“咚!”

“咚!”

单调而沉重的挖掘声在暮色中回荡。汗水早已流干,只剩下身体内部燃烧生命带来的最后一点微热,在严寒中迅速消散。不断有人动作越来越慢,最终身体猛地一僵,手中的铜铲脱手落下,砸在泥土里。然后,整个人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摔在冰冷的泥水或冻土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便再也不动了。眼睛空洞地睁着,映照着铅灰色的空。旁边的同伴只是麻木地看了一眼,或者连看都不看,继续着手中机械的挖掘动作,仿佛倒下的只是一块被挖出的土石。

尸体在渠尾渐渐堆积起来,横七竖八,姿势扭曲,如同被随意丢弃的垃圾。暮色中,他们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灰色,嘴唇乌紫,身体表面迅速凝结起一层薄薄的白霜。

“咚!”

最后一声格外沉重的撞击!一段冻土终于被挖穿!

浑浊的、带着上游淤泥和恶臭的渠水,如同压抑了许久的困兽,猛地找到了宣泄口!一股强劲的水流带着沉闷的咆哮声,瞬间冲垮了最后一点薄弱的土壁,汹涌地灌入最后一段沟壑!

“哗——!”

水流奔腾的声响打破了死寂!浑浊的泥浪翻滚着,迅速填满了最后一段渠沟,与上游的水流连成一片!一条完整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水渠,终于贯通了!

然而,就在水流贯通、发出轰鸣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些堆积在渠尾、刚刚倒毙不久的俘虏尸体,身体表面凝结的薄霜,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增厚、蔓延!白色的冰晶如同活物,贪婪地吞噬着尸体残存的微弱热量和周围空气中的水分,迅速覆盖了他们的四肢、躯干、头颅!

“咔嚓…咔嚓…”

细微而密集的冰晶凝结声在奔腾的水流声中显得格外诡异!仅仅十几息的时间!

那十几具新死的尸体,连同他们身下冰冷的泥水和冻土,竟被一层厚实、坚硬、闪烁着幽暗寒光的冰壳彻底包裹!形成了一尊尊姿态各异、表情凝固在死亡瞬间痛苦与麻木之中的——人形冰雕!

冰层异常清澈,透过冰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尸体青灰色的皮肤、乌紫的嘴唇、空洞无神的眼睛、身上破烂的衣物、甚至掌心被木刺撕裂翻卷的皮肉!寒冰将他们生命最后的绝望瞬间,永恒地封存了下来!冰冷的寒气从这些冰雕上弥漫开来,甚至让周围奔腾的浑浊渠水都仿佛降低了几度温度。

草叶枯槁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这些新铸成的冰雕旁。他浑浊的眼窝深处,映照着冰面反射的、最后一缕暮色的惨淡微光。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一只枯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朝圣的诡异专注。枯槁的、指甲缝里满是污垢的手指,如同试探般,极其轻微地触碰到了其中一具冰雕的脸颊部位。

指尖传来的是刺骨的、绝对零度般的冰冷!那寒冷穿透皮肤,直刺骨髓!

就在指尖触碰到冰雕那凝固着痛苦表情的脸颊瞬间——

“嗡——!”

秦霄的脑海深处猛地炸开一阵剧烈的、足以撕裂所有感官的电子噪音!如同高压电流瞬间击穿了他的神经!

眼前的景象——奔腾的浑浊水渠、姿态诡异的冰雕、草叶枯槁的身影、铅灰色的暮色空——瞬间如同破碎的镜面,疯狂地扭曲、撕裂、爆出刺眼的彩色噪点!

刺目的白色光斑在视野中爆炸!

在那撕裂的、闪烁的、布满雪花噪点的混乱画面深处,那幅冰冷、清晰、绝对不属于这个血腥世界的景象再次被强行塞进他的意识!

巨大的空间!惨白、均匀、刺目到令人流泪的冷光从头顶无情地倾泻而下!一排排、一层层,由冰冷、光滑、反射着金属寒光的不锈钢框架构成的巨大冷藏柜,如同沉默的钢铁巨人,矗立在这片光的坟墓之中!

他的“视线”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着,瞬间穿透了其中一扇巨大的、厚重的、边缘凝结着白色寒霜的玻璃柜门!

柜内!惨白的冷光下!一层层锃亮的金属搁架上!巨大的透明方形器皿内——

赫然陈列着一具具……被处理得极其“完美”的、巨大的、属于某种未知猛兽的……头颅!

兽头被从颈部整齐地切割下来,剥去了皮毛,露出下面惨白中带着淡粉色肌肉纹理的颅骨和强健的颈部肌肉。巨大的眼窝空洞洞地大张着,里面被塞满了某种白色的、如同脂肪般的填充物,显得怪异而恐怖。獠牙被精心地打磨过,闪烁着森白的寒光。皮肤(或者处理后的肌肉表面)凝结着一层均匀的、厚厚的白霜,在冷光灯下反射着死寂的光泽。这些兽头被如同最珍贵的艺术品般,整齐地码放在冰冷的金属搁架上,每一个都保持着某种凝固的、无声咆哮的姿态!数量之多,一眼望不到尽头!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生肉特有的血腥铁锈味、脂肪的油腻腥气、以及刺鼻的工业消毒水气味的冰冷气息,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秦霄的鼻腔!这股气息,与他指尖(或者意识中感受到的草叶指尖)触碰冰雕时感受到的那股刺骨寒冷,完美地重叠、共振!

“滴…嗒…”

又是一声清晰得如同在耳边的滴水声,冷藏柜化霜的水滴声。

这幅由无数冰冻兽头构成的、充满了死亡“秩序副的冰冷画面,带着那浓烈的工业冷冻气息,如同最狂暴的寒潮,瞬间席卷了秦霄的意识!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仿佛灵魂被冻结的闷哼从青铜面具下挤出!秦霄的身体猛地一晃!脚下坚硬的冻土仿佛瞬间变成了流沙!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无法言喻的冰冷和巨大的茫然,如同冰封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眼前的噪点与撕裂感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冰冷的兽头、不锈钢的柜体、刺目的冷光灯……那来自异世界的诡异景象瞬间崩解、消散。

眼前依旧是穴熊部落边缘那片泥泞的湿地。浑浊的水渠在暮色中奔流,发出沉闷的呜咽。十几尊姿态扭曲、表情凝固着死亡痛苦的人形冰雕,矗立在渠尾的水边,在越来越深的暮色中,散发着幽幽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气。草叶枯槁的手指,还停留在其中一具冰雕的脸颊上,浑浊的眼窝似乎微微转向了土坡的方向,里面跳动着两点难以捉摸的幽光。

秦霄死死地站在原地,青铜面具下的脸庞一片冰冷,比那渠尾的冰雕更甚。指尖残留的触釜—权杖上婴尸哭脸的冰冷,此刻却仿佛被刚才那冷藏柜中无数冰冻兽头的死寂寒意彻底覆盖、冻结。

水在流,带着汗、血、泪和绝望的呜咽。

冰在凝,封存着最后一丝人形的温度。

他站在土坡上,青铜覆面,如同另一尊更巨大的、尚未完工的冰雕。渠尾那十几具新铸的冰雕反射着暮色最后一点惨淡的微光,幽冷的寒气弥漫过来,缠绕上他的青铜甲胄,发出细微的、如同冰晶凝结的“咔咔”声。冰雕的冷光里,没有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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