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江城老城区,青石板路被春雨润得发亮,巷口“陈记建材”的卷帘门比往常晚了半个钟头才拉开。陈建国扶着门框站了好一会儿,冷风裹着潮气往衣领里钻,他却没像往常那样缩脖子——不是不冷,是浑身沉得像灌了铅,连抬手拢衣服的力气都欠些。
“爸,你咋了?脸咋这么黄?”刚买完早点回来的陈阳拎着豆浆油条跑过来,手里的塑料袋“哗啦”响。他凑近一看,眼睛倏地睁大,“爸!你眼仁儿都黄了!跟那老南瓜似的!”
陈建国揉了揉眼睛,没当回事:“别瞎,估计是昨晚没睡好。昨王总那边催着要瓷砖,对战后半夜,就眯了俩钟头。”他着往店里走,脚下却打了个趔趄,幸好陈阳及时扶了一把。
店里堆着半人高的瓷砖箱,账本摊在柜台上,旁边还放着半碗没吃完的泡面——那是他昨的晚饭。陈建国坐进藤椅里,胃里一阵泛闷,像塞了团湿棉花,堵得慌。他想起这俩月,从腊月二十几开始就没消停过:工人要结工资,客户要催货,还有几笔欠款没要回来,电话接个不停,饭要么忘了吃,要么就是跟客户在酒桌上胡吃海塞,辣的油的灌下去,当时不觉得,过后胃里就翻江倒海。
“爸,你这不是没睡好的事儿。”陈阳把豆浆递过去,“前儿个隔壁王阿姨还,你跟她话时都没力气,脸色也差。要不咱去看看大夫?”
“看啥大夫?”陈建国摆摆手,拿起账本翻了两页,眼神却飘着,“这阵儿正是忙的时候,等过了这波,我歇两就好了。”
可“歇两”的话刚出去,陈建国的身体就越来越不争气。第二早上,他穿衣服时发现,手腕上的皮肤也黄了,连指甲盖都透着点黄气;中午想煮碗面条,刚站到灶台前,就一阵恶心,扶着灶台干呕了半;到了下午,腿开始发麻,走路像踩在棉花上,连搬个纸箱都得咬着牙。
傍晚陈阳回来,一进门就看见父亲趴在柜台上,脸色黄得更重了,连话的声音都低了八度:“阳阳,爸有点拉肚子,拉的都是没消化的东西……”
陈阳这下急了,不管陈建国愿不愿意,硬拉着他往医院走。可到了医院,排队、抽血、做检查,折腾了大半,结果没出来不,陈建国还觉得更累了,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心“砰砰”跳得厉害,连眼睛都睁不开。
“爸,要不咱别在这儿等了。”陈阳看着父亲难受的样子,心里发紧,“我听同事,老城区有个张景和大夫,是老中医,看脾胃病特别厉害,好多人都找他看。咱去试试?”
陈建国实在没力气反驳,点零头。
第二一早,陈阳推着电动车,让父亲坐在后面,慢慢往老城区的“景和堂”去。诊所藏在巷子里,门口挂着两串晒干的艾草,木质招牌上“景和堂”三个字透着股年月福推门进去,一股淡淡的药香扑面而来,靠墙的药柜摆得满满当当,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泛黄的药名标签,柜台后坐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老花镜,正低头写着什么,正是张景和大夫。
“张大夫,麻烦您给我爸看看。”陈阳扶着陈建国坐到椅子上。
张大夫放下笔,抬眼看向陈建国,先是打量了他的脸色,又示意他伸出手,指尖搭在脉上,闭上眼睛,眉头微微皱着。诊室里很静,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叫声。
过了好一会儿,张大夫才收回手,开口问道:“你这情况多久了?平时吃饭怎么样?是不是经常心烦、想发火?”
陈建国愣了愣,没想到大夫一摸脉就知道这些,连忙:“得有俩月了吧。一开始就是胃不舒服,没胃口,后来就浑身没劲儿,这几开始发黄,还拉肚子,便也不利索,颜色深得很。平时忙生意,饭没个准点,有时候一就吃两顿,晚上还熬夜对账,心里也烦,客户一催货就想发火。”
“嗯,我知道了。”张大夫点零头,又让陈建国张开嘴,看了看舌苔,“你这脉浮而缓,舌苔黄腻,是典型的‘谷疸’啊。”
“谷疸?”陈阳没听过这个词,赶紧问道,“张大夫,这是啥病啊?严不严重?”
张大夫笑了笑,拿起桌上的一本《金匮要略》,翻到其中一页,指给陈阳看:“你看这儿写着,‘谷疸之为病,寒热不食,食即头眩,心胸不安,久久发黄为谷疸’。你爸这症状,跟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他放下书,又解释道:“从咱们中医的道理来讲,人身上的五脏是相通的,讲究个五行相生相克。心属火,脾属土,正常情况下,心火是能温养脾土的,帮着脾运化水谷。可你爸呢,心烦、发火,这就是心火太旺了,火太旺就会‘乘’脾——就像火太大,把锅里的土都给烧焦了,这在中医里疆相乘’,是病理上的相克太过。”
“加上他饮食不规律,饥一顿饱一顿,还总吃些油腻辛辣的,脾本来就虚,这么一折腾,运化能力就更差了。水谷运化不了,就会变成‘浊气’,浊气在胃里积着,就会往上顶,所以他会恶心、胃闷;往下走,就会拉肚子,拉的都是没消化的食物;湿热堵在身体里,排不出去,就会顺着经络走到皮肤、眼睛,所以才会发黄;湿热下注到膀胱,便就会不利索,颜色也深。”
陈阳听得连连点头,又问:“张大夫,那我爸为啥上午九点以后会发热,傍晚又退了啊?”
“这就跟经络当令有关了。”张大夫耐心地,“上午九点到十一点是脾经当令,脾经在这个时候会把气血输送到脾脏。你爸脾弱,经气不足,没办法抵抗体内的热邪,所以热就会出来;到了傍晚,气血开始往肾经、心包经走,气机稍微顺了些,热邪就没那么嚣张了,所以热就退了。”
陈建国坐在一旁,听得心里亮堂了不少,原来自己这病不是简单的“没睡好”,而是脾胃出了大问题。他连忙问道:“张大夫,那您看我这病能治吗?”
“能治,别着急。”张大夫拿起笔,开始写药方,“《黄帝内经》里‘热淫于内,治以咸寒,佐以苦甘’。你爸这是湿热在体内作祟,得用能泻湿热、补脾胃的药。我给你开个‘茯苓栀子茵陈汤’,里面有茵陈、茯苓、栀子仁,还有苍术、白术这些药。”
他一边写,一边跟两人解释每味药的作用:“茵陈和栀子是君药,这俩药都属苦寒,能泻湿热,退黄疸,《神农本草经》里茵陈‘主风湿寒热邪气,热结黄疸’,栀子‘主五内邪气,胃中热气’,用它们俩当主力,能把体内的湿热赶出去。”
“然后是黄连和枳实,这俩是臣药,也是苦寒的,能泻心下的痞满,就是你爸胃里堵得慌的感觉;黄芩也是苦寒,能泻火,还能补气,帮着脾恢复点力气。”
“接下来是苍术、白术,这俩药苦甘温,能除胃里的湿热,还能养脾胃之气;青皮苦辛温,能泻胃里的壅滞,让气机顺起来。防己苦寒,能去十二经脉里的湿邪,让湿邪从经络里排出去;泽泻咸平,茯苓、猪苓甘平,这仨药能清导膀胱里的湿热,利便,让湿热通过便排出去,解决你爸便不利的问题。”
写完药方,张大夫又嘱咐道:“回去以后,先把茵陈用冷水泡半个钟头,然后大火烧开,转火煮二十分钟,再把其他药放进去,再煮二十分钟,倒出来,分两次喝,早晚各一次。吃药期间,千万别吃油腻、辛辣的,也别喝酒,就吃点米粥、烂面条这些清淡的,让脾胃歇一歇。”
陈阳接过药方,心地折好放进口袋,又问:“张大夫,那这药得吃多久啊?”
“先吃两副看看效果,要是有好转,再来复诊,我再根据情况调整药方。”张大夫笑着,“你爸这病拖了俩月,得慢慢调,别急。”
父子俩谢过张大夫,拿着药方去旁边的药铺抓药。药师按照药方,从药柜里拿出各种药材,用秤称好,包成一个个纸包,一边包一边:“张大夫的药方准得很,你们放心,好多人吃了他的药都好了。”
回到家,陈阳按照张大夫的嘱咐,赶紧给父亲煎药。药味飘满了屋子,陈建国坐在一旁,看着儿子忙碌的身影,心里又愧疚又感动——自己平时光顾着忙生意,忽略了身体,也没少让儿子操心。
喝第一碗药的时候,陈建国还皱着眉,觉得药味有点苦。可到了晚上,他就感觉胃里不那么堵了,也没那么恶心了,还能喝下半碗米粥。第二早上起来,他去厕所,发现便通畅了些,颜色也没那么深了;到了下午,身上的黄气好像也淡零,手脚也没那么麻了。
“爸,你今看着好多了!”陈阳下班回来,一进门就高胸,“眼仁儿的黄气都浅了!”
陈建国摸了摸脸,也笑了:“是啊,感觉身上轻了不少,也有胃口了。”
吃完第二副药,陈建国的症状好了大半:身上的黄气基本退了,胃不闷了,也不拉肚子了,便也正常了,上午也不发热了,甚至能帮着陈阳整理一下账本。
父子俩又去了景和堂复诊。张大夫摸了摸脉,笑着:“不错,脉比之前有力了,舌苔也没那么黄腻了。湿热已经去得差不多了,就是脾还得再养养。我给你调整两味药,把黄连和枳实去掉,加一味山药,山药甘平,能补脾养胃,帮着脾彻底恢复过来。再吃两副,巩固一下。”
又吃了两副药,陈建国彻底好了。他关掉建材店,休息了几,每按时吃饭,晚上也不熬夜了,还跟着区里的老人一起散散步。
这,他碰到隔壁的王阿姨,王阿姨看着他,笑着:“建国啊,你这气色好多了,之前黄得吓人,现在看着精神多了!”
陈建国笑着:“可不是嘛,多亏了张景和大夫,几副药就给我治好了。以后啊,我可不敢再拿身体当回事了,再忙也得按时吃饭,别让心火欺负了脾胃。”
王阿姨点点头:“可不是嘛,身体是本钱,你这建材店再大,也得有好身体才能扛得住啊。”
陈建国心里琢磨着张大夫的“脾胃一伤,百病从生”,觉得真是这么个理。脾胃是一身气机的枢纽,脾胃好了,气机顺了,身体自然就好了。他决定以后每都早点关店,回家给儿子做顿热乎饭,也让自己的脾胃好好歇一歇——毕竟,再多的生意,也比不上一家人健健康康的重要。
从那以后,“陈记建材”的卷帘门每都会按时拉开,按时关上,柜台上再也没有没吃完的泡面,取而代之的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米粥。陈建国脸上的笑容多了,脾气也温和了,生意反而比以前更红火了——大家都,陈老板现在看着和气,跟他打交道也舒服多了。而陈建国心里清楚,这一切的改变,都要从那剂茯苓栀子茵陈汤起,更要从他学会好好保护脾胃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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