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站在洗手间冰冷的瓷砖墙前，拧开水龙头。冷水哗哗地冲击着他骨节分明的手，试图浇熄那在胸腔里无声燃烧的冰冷火焰。
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依旧冷硬、轮廓分明，只是眼底深处那片死寂的荒芜，仿佛刚刚被犁过一遍，翻涌着更深沉、更痛楚的余烬。前世与今生，烟火气中的温婉与战场上的硝烟，在他脑海中剧烈地碰撞、撕裂。
他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指尖的刺痛依旧清晰。深吸一口气，将那翻涌的记忆碎片强行压下，他推门而出，准备返回那个喧闹却与他此刻心境格格不入的包厢。
然而，刚走出洗手间几步，还没完全融入大堂的嘈杂，一阵尖锐的、充满恶意的斥骂声就猛地刺穿空气，直直扎进他的耳膜！
“你他妈没长眼睛啊？！走路不看路？！老子的新衣服！操！”
陈胜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
只见不远处靠近散客区过道的一张桌子旁，一个穿着花哨衬衫、满脸通红、明显已有七八分醉意的中年男人正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指着地上打翻的托盘和一地的玻璃碎片、水渍以及狼藉的菜肴残渣，唾沫横飞地对着一个穿着米白色制服、围着深蓝色围裙的身影破口大骂。
正是她！
言语涵！
她脸色煞白，身体微微颤抖着，无助地站在那里，双手下意识地绞着围裙的下摆，头垂得很低，乌黑的发丝垂落下来，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嘴唇。她脚边是打翻的托盘和一片狼藉，浅色的制服裤腿上溅满了油污的汤汁。
那个醉汉昂贵的衬衫袖口也沾了一大块污渍，但这显然不足以成为他如此暴怒的理由。
“对……对不起，先生！真的对不起！我……我没注意您突然站起来……”言语涵的声音带着哭腔，细弱蚊蝇，充满了惊恐和无措。
“对不起？！对不起值几个钱？！老子这衣服刚买的！限量版！你他妈一个端盘子的臭打工仔，一年的工资都赔不起！眼睛长在屁股上了？！”醉汉不依不饶，甚至猛地伸手，狠狠推了言语涵的肩膀一把！
“啊！”言语涵惊叫一声，猝不及防之下被推得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旁边的空椅子上，发出一声闷响！
她痛得闷哼一声，眼眶瞬间就红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嘴唇，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这一幕！
这无助的身影！这被粗暴推搡的惊惶！这强忍着泪水的倔强！
轰隆——！！！
陈胜的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彻底炸开了！不是记忆的碎片，而是最原始、最狂暴的怒火！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瞬间喷发！
前世那个在同样嘈杂的饭馆里，被刻薄客润难时，同样倔强地咬着嘴唇、默默承受委屈的温婉身影，与眼前这个被推搡得几乎摔倒的言语涵，完完全全地重合了！
那个陪他走过三十多年柴米油盐、为他生儿育女、在无数个平凡日子里给予他温暖和力量的女人！
那个他最终辜负、隔着星海也只能看到她眼中无尽哀赡女人！此刻，就在他眼前，被一个醉醺醺的、满身油腻的杂碎如此羞辱、推搡！
保护她！
这个念头如同最狂暴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陈胜所有的理智！什么身份！什么保密！什么时空错乱！统统被这滔的怒火烧成了灰烬！
一股冰冷到极致、也狂暴到极致的杀气，如同实质的寒潮，以他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周围几桌原本在看热闹的客人，莫名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住手！！！”
一声低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蕴含着令人心悸的力量，瞬间压过了大堂所有的嘈杂！那声音并不算特别响亮，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正要再次上前揪扯言语涵衣领的醉汉猛地一僵，被这突如其来的、充满压迫感的低吼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转过头。
他看到了陈胜。
那个穿着深灰色衬衫、看似普通的年轻人。但此刻，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冰冷得如同万年不化的寒冰，深处却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焰！
那眼神，根本不是人类该有的眼神，更像是一头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洪荒巨兽，锁定了猎物！
醉汉被这眼神一扫，浑身的酒意瞬间吓醒了大半，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灵盖，腿肚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
陈胜一步踏出！动作快得几乎带起残影！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横亘在了言语涵和那个醉汉之间！高大的身躯将言语涵完全护在了身后，如同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岳！
“你……你他妈谁啊？！多管闲事！”醉汉色厉内荏地叫嚣着，试图用音量掩盖恐惧，但声音明显在发抖。
陈胜根本没有看他。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身后那个微微颤抖的身影上。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急切，双手用力地、牢牢地扶住了言语涵因为惊吓和撞击而微微摇晃的肩膀。
入手是制服布料下，女孩单薄、甚至有些硌手的肩骨。隔着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她身体剧烈的颤抖和冰凉的温度。
“你怎么样？山哪里没有？”陈胜的声音低沉沙哑得可怕，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近乎失控的焦灼和……心疼？
那眼神紧紧锁在言语涵苍白的脸上，锐利地扫过她撞到椅子的后背，仿佛要穿透布料看清下面的伤势。
他扶着她肩膀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里保护起来，却又在感受到她细微的瑟缩时，指关节猛地一紧，指节捏得发白，强行控制着力量，生怕再弄疼了她一丝一毫。
言语涵完全懵了。
肩膀上传来的巨大力量和灼热的温度让她不知所措。她被迫抬起头，撞进陈胜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滥眼睛里。
那眼神里有她完全无法理解的、仿佛要毁灭地的怒火，但更深处……竟然是一种让她心脏莫名揪紧的、近乎破碎的……痛楚？
她根本不认识这个突然出现的、气势可怕的男人！可为什么……为什么他的眼神，会让她感觉如此……熟悉？如此……难过？
“我……我没事……”言语涵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泪水终于还是控制不住，顺着苍白的脸颊滚落下来。她试图挣脱陈胜的手，那力量和眼神都让她感到害怕。
“操！你聋了？！老子跟你话呢！”醉汉见陈胜完全无视他，又看到言语涵哭了，酒壮怂权，加上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恼羞成怒之下，竟然伸手想去推陈胜！
就在那只油腻的手即将碰到陈胜后背的瞬间！
“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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