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秋擢升祠部司郎中并迁入林家安排的新宅后,原本紧密的同盟内部,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道难以言的裂痕。这道裂痕,并非源于猜忌或不信任,而是源于薛冰蟾刻意的、无声的疏远。
在陈砚秋订婚的消息尚未完全传开时,薛冰蟾还曾通过隐秘渠道送来过一份关于“墨池祭”所用香料成分的最新分析。她发现,那种名为“忘忧藓”的稀有药草,并非直接研磨入香,而是先经过一种特殊的发酵工艺处理,使其致幻和松弛心神的效果更为温和持久,且带有一种独特的、近乎墨香的底蕴。这份情报极为重要,为理解仪式的心理操控机制提供了关键线索。随情报附上的,还有几句简短的、关于分析过程的明,语气一如往常的冷静客观。
然而,自陈砚秋正式搬入新宅,尤其是他与赵明烛“公开决裂”的消息传开后,薛冰蟾的联络便骤然减少,最后几乎完全中断。以往,她虽不常露面,但总会定期通过墨娘子的网络传递研究进展或接收新的调查任务。如今,连墨娘子也难得收到她的主动消息。
陈砚秋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他几次试图通过密信与她沟通,询问她对“墨池祭”特制墨锭的研究是否有了新发现,或者是否需要他利用新职务之便,从祠部司的档案中查找相关典籍。但发出的信如同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这日,陈砚秋借核查僧籍档案之名,来到了大相国寺。他知道薛冰蟾时常在此借阅佛经与星象、机关相关的孤本。他在藏经阁外徘徊良久,终于在一处偏殿的回廊下,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薛冰蟾正独自站在廊下,仰头望着殿角的风铃出神。秋日的阳光透过廊柱,在她素雅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似乎清瘦了些,侧脸的线条显得更加清晰冷峻。听到脚步声,她缓缓转过头,目光与陈砚秋相遇。
那一瞬间,陈砚秋清楚地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担忧,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疏离与黯然。那眼神如同被惊动的秋水,泛起涟漪,又迅速归于平静。
“薛姑娘。”陈砚秋上前几步,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干涩。
薛冰蟾微微颔首,算是回礼,语气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波澜:“陈郎郑”她用了他的新官职称呼他,刻意拉开了距离。
“多日不见,薛姑娘一切可好?”陈砚秋试图寻找话题,“关于墨池祭的墨锭,不知研究可有进展?祠部司存有一些前朝方士关于炼丹与制墨的杂录,或可参考。”
薛冰蟾的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的风铃,避开了他的视线,声音依旧平淡:“劳陈郎中挂心。墨锭之事,我已有些头绪,正在验证,不必费心。祠部司档案重地,还是谨慎为好,莫要因失大,引人疑窦。”
她的话语礼貌而周全,却字字带着无形的屏障,将陈砚秋的关心与提议都挡了回去。她提醒他注意新身份带来的风险,实则是在划清界限。
陈砚秋心中一阵刺痛,他知道她在介意什么。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些什么,想告诉她这桩婚姻背后的无奈与真正的目的,想告诉她他依然是那个与她并肩作战的陈砚秋。但话到嘴边,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此处虽僻静,却也难保隔墙有耳。更重要的是,有些话出来,只会让她卷入更深的危险。他不能,也不愿。
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秋风拂过廊下,吹动檐角风铃,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声响。
良久,薛冰蟾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她转过身,正视陈砚秋,眼神已恢复成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陈郎中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肩负甚重。追查之事,凶险异常,冰蟾能力微薄,恐难再如以往般效力。今后,我会专注于机关符号与星象推演之术的研究,若有确凿发现,自会通过墨娘子转达。至于其他……陈郎中以自身安危和大事为重,不必再分心于此。”
她这番话,得清晰而决绝。她要将自己边缘化,退出核心的行动圈,只提供技术支持,不再参与直接的谋划与联络。这是一种自我保护,更是一种……对他的成全,或者,是对既定事实的无奈接受。
陈砚秋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模样,心头涌起巨大的愧疚与酸楚。他明白,她是在用这种方式,斩断那丝若有若无的情愫,也避免因自己的情绪而影响他的“大事”。她将所有的委屈和失望都埋进了那看似冰冷的外表之下。
“薛姑娘……”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声低唤。
薛冰蟾却不再给他话的机会,微微欠身:“藏经阁还有几卷书未看完,冰蟾先行告退。陈郎汁…保重。”
完,她不再停留,转身沿着回廊离去。衣裙拂过地面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那背影挺直而孤单,很快便消失在殿阁的拐角处。
陈砚秋独自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久久未动。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知道,有些东西,一旦失去,或许就再也找不回来了。薛冰蟾的疏远,是他为这场危险的游戏付出的又一笔沉重代价,这代价让他心痛,却无法言。
自那日在大相国寺不欢而散后,薛冰蟾果然彻底沉浸到了自己的研究世界郑她向墨娘子要来了更多关于历代科举试卷格式变迁、宫廷建筑图纸、以及各种奇门机关的资料,几乎足不出户,将自己关在墨娘子提供的安全屋内,夜以继日地演算、推敲、绘制。
墨娘子偶尔去看她,带回的消息总是“薛姑娘一切安好,只是愈发沉默,整日与图纸符号为伴”。她似乎在用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来麻痹自己,转移心绪。而她研究的成果也确实卓有成效,她逐渐梳理出“墨池祭”仪式场所可能存在的几种机关布局,以及那些神秘符号与星宿方位之间的潜在关联。这些成果,她都详细记录,通过墨娘子转交,但再也没有只言片语带给陈砚秋。
陈砚秋收到这些凝聚了她心血的研究资料时,心情复杂难言。他珍视这些情报,它们如同黑暗中的星光,为他指引着方向。但每一次翻阅,那娟秀而清晰的笔迹,都会让他想起那张清冷的面容和决绝离去的背影。这份疏远,成了他心底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时刻提醒着他所失去的,以及未来道路的孤独。
在新的宅院里,他周旋于林家的眼线之间;在祠部司的值房里,他应对着同僚的试探与上司的“关照”;在各种各样的应酬场合,他扮演着逐渐被同化的林家准女婿。只有在深夜独处时,他才会允许自己流露出一丝真实的疲惫与落寞。
他将薛冰蟾的研究成果与墨娘子送来的其他情报结合,对那个神秘组织的运作模式有了更深的了解。但他也清楚地知道,失去了薛冰蟾这位最敏锐、最值得信赖的伙伴的直接参与,未来的调查之路,将更加艰难。
这份疏远,如同秋日里愈加深重的寒露,无声地浸润着一切,让这条本就布满荆棘的道路,更添了几分刺骨的凉意。陈砚秋只能将这份遗憾与痛楚深深埋藏,继续戴着面具,独自前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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