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吹过，卷起地上的尘土，竟带着点暖意。
他摸了摸怀里那本快翻烂的手册，忽然笑了——
等麦子种下去，不定明年这个时候，兖州府就能有很多烟火气了。
城墙根下，几个归复兵正哼着调砌石头，声音算不上好听，却透着股子踏实劲儿。
林有德知道，他们这群穿着草毛棉袄、踩着草绳鞋的人，真要在这兖州府，活出个人样来了。
二月二十五日，田有良以顽强的意志，终于告别病榻，然后就接见了好友刘二逄——
这位同出杂务监的同僚，脸庞明显是冻成的红润。
张献忠覆灭了，四川事情结束了，十万俘虏渴望拥有土地，正好兖州府还没有分配，青州府也有部分土地。
过一个月，正好可以加入春耕，所以现在烧砖建房好时机。
田有良开始安排人手，忙了大半年，山东已经有了成熟经验，有专门的互助团队——
他们可以指导烧砖建房，指导领取需要的农具，及生活必需品，甚至于可以指导翻地种植。
这些人员的组成相对复杂，有退伍老兵、乡老、积极分子、读过几年书的，还有热心大妈；
他们愿意组织“互助队”，实在是因为种植山东土地的，却没多少真正山东人。
他们来自辽西、辽东、山西、河南、南直隶、北直隶、湖广；
有最初的流民，蓟州退伍兵，京营退伍兵，卫所失地军户等。
现在听来了一大批湖广与陕西的，自然得趁着农闲给予帮助。
辽东的汉民奴隶也将安置在兖州，只是人员批次多，人数不多，基本是以屯子为单位。
他们中有许多是山东人与北直隶人，回来是回来了，根本无法回归原来土地；
因为他们都是整村被劫掠走的，原有的村庄早就荒废。
西苑的御书房里，新换的玻璃窗透进三月的阳光，照得案几上的铜胎珐琅笔洗泛出暖光。
朱有建正捏着支墨笔，在纸上画漠北的水系图，听出是王德化的脚步声，头也抬，继续专注舆图。
王德化恭谨地话：
“川蜀士兵如今在兖州，派了送信的，圣主现在见吗？”
皇帝在西苑御书房，接见了来自兖州的传信太监。
听他们讲述，足以写入传奇话本的川蜀战事。
不禁对这群太监刮目相看，居然能够将民间谶言弄进成都，玩弄张献忠父子相残；
且某刘姓成了“三姓家奴”，成功送义父上路，充分证明做人义父是高危职业！
对于岷山发现大型金矿，表现出足够的惊喜，同时对川蜀人民表示哀悼；
居然只剩百多万人了，这还得是刘德忠以发代头保下来的。
秦良玉宝刀未老，成功解救出好几万土司兵，果然适合做宣慰司总督。
朱有建一时还无法关注川蜀民生，连金矿都得放在后面；
毕竟湖广还没有置换完成，到处都缺人。
对于蜀王蒙难，巡抚巡按布政使就义，表示出哀悼，认为可以给予他们家人一定补偿与荣誉嘉奖。
这件事交给翰林院办理，都察院协办！
朱有建很有兴趣地问：
“那个刘二逄，真把谶言弄到成都去了？”
他记得这些太监基本就是杂务监里的，没想到还有这本事。
“回禀主子，”
年轻太监，眼里闪着光，
“少将军做了张贼义子，咱们就顺势编了谶言，刘二那子蔫坏，进成都唱儿歌，刘将军也不是东西，屠了西贼老营万余人。
刘二逄觉得这样不行，得烈些，就跟他商量去城外，后来就让张贼父子相残了！”
另一位太监欲言又止，噗通跪在地上磕头。
闹的朱有建有些摸不清情况，叫他起来话，他道：
“咱们用了些僭越的词，请主子责罚！”
同来的三人也赶紧磕头，之前话的太监才想起这茬来，吓得脸色苍白。
朱有建笑道：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朕不追究你们，继续道来！”
几人互相补充着谶言，一个字也没隐瞒，以及之后的事，还有刘德忠为张献忠立雾山陵的事，他们认为不是对主子的不忠，果断出卖刘德忠。
这话令朱有建一怔，然后哈哈大笑，手里的墨笔都掉在霖上。
威龙从暖炉边跳上案几，对着奏报嗅了嗅，尾巴尖得意地翘着。
“把这故事记下来，”
皇帝对王承恩道，
“将来编进《乾德逸闻》里，比那些史书好看。”
到岷山金矿时，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手指在“年产黄金预估量很大”那行字上敲了敲：
“先别忙着开采。”
他沉吟道，
“待轨车入了临洮，再看能否打开一条入川的道！”
传信太监刚点头，朱有建又想起什么：
“秦良玉那边，就让她自己整合吧，左右没剩多少土司了，川西暂时不用重建，派人去成都府，先安民收拾一下好了！”
他对于林有德的处置，不认为有问题，至于他们误会自己的话：
西军可解土司！
这话少了前奏，原话是：
西军与土司必有矛盾，双方都强势，贸然介入不妥，待土司弱势，可助秦良玉调解。
起来，西军入川，或许可以解决二百年来，土司归心的难题！
朱有建完全理解不了，为何这么长的话语，居然可以被概括成一句话——
西军可解土司？
这话当然是高宇顺那货总结的，怕太监团理解不了，六个字就能简单达意，至于是否是皇帝本意？
圣主必有深意！
提到蜀王蒙难时，御书房里静了片刻。
朱有建望着窗外抽芽的柳树，声音轻了些：
“翰林院拟谥号，都察院查他家眷下落，能找到的都接到山东来，给府宅，给良田——
好歹是朱家的宗亲。”
他忽然对传信太监道，
“你回兖州时，带些西苑新育的稻种，交给田有良让互助队教百姓种，须做好标记。”
太监们应着告退时，正撞见太子朱慈烺抱着本算术书跑进来，身后跟着长平公主，手里还拿着个拆开的西洋钟——
是朱有建让研究院给她的“教具”。
“父皇，这钟里的齿轮，跟您画的水车齿轮一样！”
太子举着书，兴奋地喊。
朱有建点点头，然后哄着他们离开，他沉默一会后，道：
“着吏部列出四川布政司官员名录，以及巡抚御史，都按忠烈待遇给吧，另外家乡立忠烈碑坊，事迹入县志！
钱财就从这次带回的财富里出，丰厚些。”
王承恩认真记录与备注，参照孙传庭、周遇吉待遇，由翰林院撰碑文，吏部加考评优等，司礼监制诰，通政使司录亲籍，以备推恩荫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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