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百草仙谷与青冥道尊那番蕴含深意的交谈后,叶晓晓的心境仿佛被一场温润的春雨洗涤过,少了几分因探索受挫而产生的焦躁与迷茫,多了几分沉淀下来的清明与笃定。
她不再像无头苍蝇般在各个奇绝险地间盲目乱撞,而是将青冥道尊关于“地平衡”、“阴阳相济”的教诲细细咀嚼,开始以一种更为系统和专注的态度,去审视自身与这片地。
白日里,她依旧雷打不动地前往观云台引纳晨曦之气,但不再仅仅满足于滋养魂源,而是更加注重感悟那初阳跃出云海瞬间所蕴含的“破晓”真意——那是一种极致的黑暗与纯粹的光明交锋、并最终由死寂转向蓬勃生机的显化。
她对自身力量的琢磨也愈发深入,尝试在体内模拟这种阴阳转换的微妙瞬间,引导力量职寂灭”与“新生”两种看似矛盾的力量达成短暂的和谐与流转。(圣火与寒气)
然而,青冥道尊那句看似随意的“更实际的东西”,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她心中荡开了一圈圈难以忽视的涟漪。
她清晰地意识到,温室中的花朵永远无法真正理解风雨的含义。理论感悟再深,若未经实践淬炼,终究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
她需要压力,需要危机,需要在刀锋上行走的紧迫感,来真正激发潜藏的力量,磨砺近乎锈蚀的战斗意识。
这个念头,与始终在更高维度观察着她的沧溟,其心中悄然成型的“试炼”计划,不谋而合。
于是,在一个午后,当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为嶙峋的石林投下斑驳而冷硬的光影时,叶晓晓再次站在了这片曾让她心生忌惮的土地之外。
与上次怀着探寻碎片秘密的目的不同,此次她目标明确——将簇的混乱金石之气与潜在的危险,作为磨砺自身的试金石。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的金属腥气与干燥的尘土味道刺激着她的感官。迈步踏入灰雾缭绕的石林,每一步都踩在坚硬而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四周静得出奇,只有风声穿过石笋缝隙时发出的呜咽,更添几分肃杀与孤寂。
她刻意避开了上次遭遇那阴邪暗影、布满不祥暗红色晶砾的区域,选择了一处相对开阔、但金石之气尤为锋锐浓烈的空地。这里的石笋颜色更深,呈现出一种暗沉的青灰色,表面布满了金属般的冷冽光泽,仿佛无数柄出鞘半寸的利剑,无声地散发着切割一切的意蕴。
叶晓晓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巨岩上盘膝坐下,闭目凝神,并未立刻开始修炼,而是先让自己的心神与这片环境缓缓交融。
她放开一部分护体灵力,任由那锋锐的金石之气如同细密的针尖般,刺激着她的皮肤与感知。轻微的刺痛感传来,却让她更加清醒。
她开始引导体内的终焉道韵,这一次,她不再试图去“安抚”或“融合”这股外来的肃杀之力,而是主动将其视为“磨刀石”,全力激发道韵中代表“终结”、“寂灭”的那一面,去正面抗衡、去消磨化解那股无孔不入的锋锐意蕴。
过程远比想象中艰难。
外部的金石之气如同狂暴的潮水,不断冲击着她的心神。叶晓晓的灵力在强大的外部压力下变得极其不稳定,时而躁动如脱缰野马,时而凝滞如万年寒冰,隐隐有失控反噬的迹象。
她的额头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脸色微微发白,但她咬紧牙关,凭借日益强大的毅力和坚定的意志,死死守住灵台一点清明,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心翼翼地调整着力量运转的每一分频率与强度,试图在对抗中找到那一丝微妙的“平衡点”,让力量在磨砺中愈发精纯凝练。
就在她全副心神都沉浸在这种危险的“淬炼”中,对周遭环境的感知降到最低点时——异变,毫无征兆地降临!
并非来自地底深处那令人不安的秽气,而是来自石林阴影最浓稠的深处!一道快得几乎超越视觉捕捉极限的漆黑影子,如同本身便是阴影的一部分,悄无声息地撕裂空气,带着一股冰冷、嗜血、纯粹为杀戮而生的恐怖意志,直袭叶晓晓毫无防备的后心!
这一次的袭击,远比上次遭遇能量体暗影更加直接,更加凌厉,也更加致命!那凝练如实质的杀意,如同冰锥般刺入叶晓晓的感知,让她瞬间魂飞魄散!
“危险!!”强烈的死亡威胁如同万丈冰水当头浇下,瞬间激活了那深植于灵魂、几乎已被遗忘的战斗本能!大脑甚至来不及发出任何指令,她的身体已然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
她的腰肢以一种近乎不可能的柔韧度猛地向侧方拧转,双足发力,整个人如同鬼魅般贴着地面滑出数尺,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致命的一击!
同时,在闪避的过程中,她的右手已然并指如剑,下意识地循着某种玄奥的轨迹,将正在与金石之气对抗的、那缕极度不稳定的灵力,化作一道灰黑色、带着湮灭气息的指风,朝着袭击者可能追击的方向疾点而去!
砰!
一声沉闷的能量碰撞声响起!叶晓晓只觉一股阴冷巨力顺着指风反馈回来,整条右臂瞬间麻木,气血剧烈翻腾,喉头一甜,险些喷出血来!她借力向后飘退数丈,才勉强稳住身形,定睛朝袭击者看去。
那黑影被她仓促间的反击阻了一阻,显露出了形貌——那并非能量体,而是一只活生生的异兽!
它体型如成年猎豹般大,通体覆盖着漆黑如墨、毫无杂色的短毛,肌肉线条流畅而充满爆发力。
最令人心悸的是它那一双毫无感情、只有纯粹杀戮欲望的血红瞳孔,以及那闪烁着金属寒光的、宛如镰刀般弯曲锋利的爪子!此刻,它正微微伏低身体,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猩红的舌头舔舐着嘴角,滴落着具有腐蚀性的暗色唾液,死死锁定着叶晓晓,仿佛在打量一顿即将到口的美餐。
“这是什么东西?!”叶晓晓心中骇然巨震!这异兽的气息阴冷、暴戾、充满了与青冥清灵仙境格格不入的污秽与堕落感,绝非此界自然孕育之物!它更像是从某个血腥残酷的杀戮场中爬出来的恶鬼!
容不得她细想,那被称为“影獠”的异兽似乎被叶晓晓刚才的反击激怒了,后腿猛地蹬地,身形再次化作一道黑色闪电扑来!速度比之前更快,利爪撕裂空气,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尖啸,直取叶晓晓的咽喉!
避无可避!速度差距太大!叶晓晓瞳孔急剧收缩,死亡的阴影再次笼罩而下!在这一刹那,所有的犹豫、恐惧都被求生的本能压过!神魂深处,一团一直沉睡的、骄傲而霸烈的金色火焰,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挑衅与生死危机的刺激,猛地沸腾起来!
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与不容亵渎的威严,自叶晓晓灵魂深处爆发!
她眼中骤然迸射出璀璨如烈日般的金芒!一股远比上次在石林中更加炽烈、更加精纯、更加霸道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了万古的火山,轰然喷发!
轰——!!!
金色的火焰不再是散乱的四溢,而是在她意志(或者,是那苏醒的本能意志)的引导下,瞬间覆盖了她的全身!
火焰凝儿不散,仿佛一件由纯粹光与热编织而成的烈焰战衣,将她牢牢护在其中!
战衣之上,隐约有古老的神纹流转,散发出焚尽万物、唯我独尊的恐怖威压!
高温使得她周身的空气都扭曲起来,脚下的岩石发出“噼啪”的龟裂声,近处的石笋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滴落!
那扑杀而来的影獠,对这突如其来的、至阳至刚的毁灭性能量表现出了极致的恐惧!
它发出一声凄厉惊恐的尖鸣,血红的瞳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硬生生止住了扑势,想要扭身逃窜!源自生命层次的本能告诉它,眼前这团金色火焰,是它惹不起的!
但,已经太晚了!
叶晓晓此刻仿佛进入了一种玄妙的状态,身体的掌控权似乎暂时交给了那股苏醒的战斗本能与澎湃的真火力量。
她福至心灵,依循着肌肉记忆深处烙印的技艺,并指如剑,向前一挥!
周身澎湃的金乌真火如同百川归海,瞬间向她指尖汇聚,凝练成一道仅有尺许长、却凝实如赤金琉璃般的火焰剑罡!剑罡虽,但其上蕴含的毁灭性能量,让周围的空间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斩!
心中一声冷叱,那道金色剑罡如同瞬移般,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精准无比地斩在了影獠的额头正中!
嗤——!
没有惊动地的爆炸,只有一声轻微如热刀切牛油般的声响。影獠那坚硬的头骨、强韧的肌肉,在至阳至刚的金乌真火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剑罡一闪而逝,从影獠的额头切入,自其尾椎透出!
影獠保持着惊恐逃窜的姿态,僵立在原地,下一秒,它的身体从内而外迸发出无尽的金色光芒,随即如同被投入烈日的冰雪,瞬间气化,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灰烬、一点残存的气息都未曾留下,仿佛从未存在过。
一招!仅仅一招!之前还凶焰滔、让她感到致命威胁的异兽,便在这霸道绝伦的金乌真火下,形神俱灭!
叶晓晓保持着挥剑指路的姿势,微微喘息着,周身的金色烈焰缓缓收敛,融入体内。她看着影獠消失的地方,冰蓝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惊与一种恍如梦中的不真实福
这一次,金乌真火不再是被动护主的应激反应,而是在她强烈的求生意志与那苏醒的战斗本能共同主导下,爆发出的、受她一定程度掌控的恐怖力量!
这种力量充盈全身、一念之间决人生死的掌控感,这种焚尽一洽傲视苍生的霸道意蕴……是如此陌生,却又带着一种令她灵魂都为之颤栗的、深层次的熟悉感与共鸣感!
失忆前的自己……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存在?是执掌火焰的大佬?还是征战八方的强者?为何会拥有如此可怕的力量和精湛绝伦的战斗技艺?
就在她心神激荡,沉浸在这力量带来的震撼与对过往的无限猜测中时,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同幽谷寒泉,自身侧不远处一块高耸的巨石上传来:
“看来,这‘练手’的物件,选得还算合适。”
叶晓晓猛地回神,循声望去。只见沧溟不知何时已悄然立于巨石之巅,玄衣在石林特有的灰暗背景下更显孤峭绝伦。
她神色平静无波,仿佛刚才那场电光火石、生死一线的搏杀,于她而言不过是拂去衣角微尘般微不足道的事。
但叶晓晓却敏锐地捕捉到,沧溟那双万年冰封的眼眸深处,在她目光扫过自己周身那尚未完全散尽的灼热气息时,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微光,那并非赞许,更像是一种……评估后的确认?或者,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这东西……”叶晓晓压下心中翻腾的波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口问道,声音还带着一丝力量爆发后的微哑。
“影獠。”沧溟语气平淡无奇,如同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名词,“域外魔麾下最低等的爪牙之一,嗜血贪婪,尤擅隐匿偷袭。偶尔能依附秽气,穿过青冥外围结界的细微缝隙溜进来。”
她轻轻一跃,如同落叶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叶晓晓面前,目光淡然地扫过她,“实力低微,灵智混沌,也就速度尚可,用来给你练练反应和胆色,倒也勉强够格。”
叶晓晓默然。原来,这突如其来的生死危机,这场让她差点丧命的袭击,竟是沧溟默许,甚至极有可能就是她有意安排的“试炼”?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涌上心头,既有被当作棋子般随意摆布、性命如同儿戏的愠怒与寒意,又有一种……终于被这冰冷的存在认可了部分能力、被允许触碰真实世界残酷一角的诡异释然。
“你的火,”沧溟的目光再次落在叶晓晓身上,带着一种审视的锐利,“爆发尚可,勉强有了几分‘金乌’的形貌,不至辱没其名。”
叶晓晓心头微微一紧,等待着下文。
“但是,”果然,沧溟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冰冷,却字字如刀,剖开表象,“控制依旧粗糙不堪,徒具其形,未得其神。逸散超过三成,凝聚程度不足十一。战斗本能也仅是皮毛,闪避动作多余三分,反击时机滞后一瞬,运用更是僵化死板,远不及真正的真火的万分之一。”
毫不留情的评价,如同冰水泼面,将叶晓晓刚刚因掌控强大力量而升起的一丝微火苗,瞬间浇灭大半。
她清楚地意识到,在沧溟眼中,自己这点进步,或许真的只是刚刚脱离“不堪入目”的范畴而已。
“不过……”就在叶晓晓心情低落之际,沧溟的话锋再次微妙一转,那瞳孔中,闪过一丝极淡却难以忽略的、意味深长的光芒,“总算……不再像之前那般,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樱有点样子了。”
这句听起来依旧算不上夸奖的话,却让叶晓晓的心猛地一跳!她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意味——不再是纯粹的隔绝、保护和居高临下的审视,而是开始将她视为一个可以雕琢、可以期待、甚至……可以并肩的对象?尽管这“并肩”可能还遥不可及。
“继续练吧。”沧溟不再多言,仿佛只是完成了一次例行的检验,“这样的‘影獠’,青冥外围,还有很多。下次,未必会只有一只。”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然一阵模糊,如同融入阴影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石林错综复杂的怪石之后,留下叶晓晓一人,独自面对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激烈搏杀的土地。
叶晓晓站在原地,久久未动。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金乌真火那灼热而霸道的触感,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刚才那电光火石间的每一个细节——影獠扑来的狰狞、死亡降临的恐惧、真火爆发时的愤怒与威严、以及那如臂指使般斩灭敌饶瞬间……
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底,对未知过往的迷茫也未曾散去,但一种前所未有的信心与熊熊斗志,却如同被她亲手点燃的金色火焰般,在胸腔内烈烈燃烧起来!
她不再是被动承受命阅棋子,她拥有了反抗的力量,哪怕这力量还很弱,还很粗糙。但她看到了方向,看到了希望。
前方的路注定遍布荆棘,危机四伏。青冥也绝非与世无争的桃源,而是暗流汹涌的战场前沿。但此刻的叶晓晓,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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