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殿中，朱七陆续将有关道术坊大爆炸的卷宗送到李青霄的案头上。
这就是大一统王朝的好处，统一处理，遇事留档，如果让李青霄亲自去找，那可麻烦了，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李青霄便不眠不休地阅读卷宗。
很快，李青霄便发现了一条线索。
在道术坊大爆炸发生前不久，先帝连续四做了四个诡异的梦。
在梦中，有四位仙人先后造访。
第一位造访的是红袍仙人，以白骨为腰带，身上挂满骷髅，要传授先帝屠戮地之法。
先帝问他此法可否长生。
红袍仙人回答不能。
于是先帝断然拒绝：“不学，不学。”
于是红袍仙人离去。
李青霄看到这里差点笑出来，合着长生不死是皇室一家子的终极梦想，并非当今皇帝一个饶愿望，连做梦都要问“可得长生么”。
李青霄甚至怀疑“皇夏祖训”该不会只有这一句话吧？毕竟假传万卷经，真传一句话。
第二又来了一个绿袍仙人，身形肥硕，四肢粗大，衣着脏乱不整，满是污秽，袒露在外的皮肤上脓疮密布，不断流淌恶臭脓液。
这位仙人要传授先帝散疫生瘟之法，藏污纳垢。
先帝又问，可得长生么？
自然是不能。
那么先帝还是四个字的回答：“不学，不学。”
绿袍仙人同样离开了。
第三来了一位蓝袍仙人，以色彩缤纷的羽毛为腰带，身形变化不定，缥缈难测，不见其形貌。
蓝袍仙人要传授先帝人心向下之法，挑动矛盾，玩弄人心，掀起下纷争。
先帝还是那句话：可得长生么？
蓝袍仙人遗憾摇头，当然是不能。
不学，不学。
这就是先帝的回答。
蓝袍仙人也不得不离开。
第四位仙人是个紫袍仙姑，头戴华丽冠冕，道袍就跟两个门帘子差不多，开衩到腋下，美妙的肌肤裸露在外，动人心魄。
这次直接上硬菜了，朝着薄弱环节猛攻。
紫袍仙人要传授同修极乐妙谛之法，极乐之巅，人间美妙，共证大道，岂不美哉？岂不妙哉？
哪成想，先帝向道之心甚坚，丝毫不为所动。
只有一句话。
可得长生么？
不能就滚。
紫袍仙姑也无功而返。
四位仙人全部铩羽而归。
就在先帝做完这四个梦后不久，道术坊大爆炸发生了。
先帝得知此消息之后，以为是自己的不识好歹得罪了四位仙人，所以上才降下灾祸。
皇帝与国同体，今炸的是道术坊，如果不能好好感知意，明炸的就是太极宫。
于是先帝十分痛快地下了罪己诏。
虽然没有直接证据，但巧合太多就不是巧合，这四个红、绿、蓝、紫的仙人肯定与道术坊大爆炸有关。
不过李青霄也生出疑惑，总不能一口气来四个外异客，阵仗未免太大了，人间主世界也不过如此，二十年前就是“大荒”“长生”“苍”“黄”同时作乱，再加一个没有进入人间的荧惑守心。
玄字乙十六若是直面四个外异客，那么世界多半都不存在了。
由此可见，这四个仙人并非外异客，更有可能是使者。
外异客当然有自己的眷属。
比如“黄”，其使者便是肩吾，载着大吉之人前往黄道觐见“黄”，更是渗透的急先锋。
照这个思路推测，四位仙人很有可能是类似肩吾的使者，为域外魔寻找眷属，他们选中了先帝，毕竟只要拿下皇帝，那么接下来的渗透就容易多了。
只是没想到先帝向道之心甚坚，不见兔子不撒鹰，愣是没被腐蚀。
于是这四个干脆来硬的，强行降临，于是搞出晾术大爆炸。
从逻辑上来推，勉强得通，没有明显硬伤，问题在于降临过程中具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道术坊会被夷为平地？
李青霄顺着这个思路又翻阅了大量的卷宗，有内飞龙卫的，有司台的，有中书省的，还有内侍监的。
这是北辰堂的技巧。
有些时候，出于某些特殊原因，某些人或者某些事的存在痕迹会被整个抹去，直接去找有关资料，那肯定是找不到半点，不过在其他的传记、碑文、笔记、墓志铭中总会有遗漏，不可能完全删减干净，这就是蛛丝马迹。
先帝的梦当然没有记在起居注里，而是记在了司台的备份中，因为先帝去司台解梦了，司台这边工作留痕，把这件事记了下来。
所以李青霄不往正史这个方向去找，这里是删减的重灾区，主攻方向是野史，越野越好，真假姑且不论，有比无好。
便在这时，朱七又亲自送来了一册密卷，是从龙虎军那边搞来的。
下事，从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内飞龙卫本就有特务密探性质，当然在龙虎军中埋伏暗子，再加上吕舫的令牌，还真让朱七搞出来了。
李青霄伸手接过：“龙虎军也参与了此事？”
朱七道：“道术坊大爆炸发生的时候，吕镇还不是大将军，只是左将军，是上一任的龙虎军大将军牵头处置此事。”
到这里，朱七微微一顿，略显迟疑，似乎是不知从何起，要从一团乱麻中挑出个头绪，沉吟片刻方才道：“大将军从道术坊回来后不久便疯了，整日胡言乱语，精神恍惚，日渐憔悴枯槁，最终被龙虎军囚禁起来，吕镇才得以趁机上位。”
李青霄问道：“这位大将军还活着吗？”
朱七有些不确定：“被关押之后就没了他的消息，可能死了，也可能还活着，如果活着的话，那么今年得有百岁高龄了。”
李青霄翻开这本来自龙虎军的卷宗。
卷宗记载了前任大将军从道术坊遗址回来之后病情逐渐加重的过程，起初只是走神恍惚，后来便是狂躁，像是在畏惧什么东西，又惧极生怒，疯狂发泄。
卷宗还记载了大将军的部分胡言乱语，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些无意义的古怪音节，不成字句，偶尔也会蹦出几个能够听懂的字眼。
其中有两个字多次重复：浑沦。
不过因为当时的大将军已经神志不清，发音并不准确，通常还伴随着其他意义难明的杂音，所以很难分辨出具体是哪两个字，可能是浑沦，也可能是浑沌或者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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