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十六年,秋意已深。
吏部,作为六部之首,掌管下官员铨选升降其尚书之位,向来都是朝局风向的标杆。
年近七旬的吏部尚书寇朋,三疏乞求告老回乡去。
终得御笔朱批:准。
紫宸殿内。
药香与龙涎香混杂,皇帝赵翊斜倚在榻上面色蜡黄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偶尔掠过一丝属于帝王的锐利。
他看着跪在榻前的李瑜,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
“子璇,寇朋告老朕已经准了,这吏部官的担子,你就当是辛苦些一并挑起来吧。”
内阁首辅加太子少傅,晋吏部尚书。
李瑜闻言只是伏在地上,官袍下的脊背挺得笔直。
他知道自己定是推辞不掉的,他也没有想过再让旁人去坐,只不过表面上的功夫肯定是要做一做的。
“陛下……”李瑜的声音沉稳:“臣才疏学浅恐负圣恩,吏部关系国本,需德高望重之臣……”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打断了李瑜的话,赵翊喘着气挥了挥手。
“满朝文武,还有谁比你更懂新政?还有谁比你这孤臣更让朕放心?子璇,朕的时间不多了。”
“太子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他如今一蹶不振思绪飘忽,皇太孙尚且年少,终究……你难道希望新政废了吗?”
满朝文武赵翊放眼望去,除了李瑜就没人撑的起来的。
“太孙今年也十五了,朕会尽快让太孙成亲的,张骁将军那边也需要你劝告和挟制。”
如今草原那边成不了什么气候,可张骁的威望却是贯彻南北,全国上下谁提到张骁都是满脸佩服。
“孤臣”二字让李瑜有点脸红,去年鹿派人问他要不要上交兵权,还是李瑜阻止了他来着。
交不得啊,交了兵权你可就没用了啊。
“臣……遵旨。”
李瑜不再多言,满脸郑重地接过了吏部这个担子。
见他答应下来,赵翊也松了一口气。
他不是不怕张骁和李瑜联盟,只是如今的情况他不得不去赌,去赌一个文官的良心和一个奴隶的忠心。
寇朋离京那日,高云淡,送行的官员不多,谁不知道寇李两人不和多年,近些年才缓和了些。
还是少去凑热闹为好,莫要碍着新官儿的眼。
寇朋一一谢过来送他的官员,待到众人散去。
官道旁只剩下一辆简陋的马车,以及特意前来相送的李瑜。
寇朋屏退左右,与李瑜并肩望着官道两旁萧瑟的秋景。
“子璇。”寇朋没想到他会来送自己,而且并非为了嘲讽:“今日一别,恐再无相见之日。”
“有些话,再不,就烂在肚子里了。”
他能安然身退已是奢望,早几年就盼着滚回山东老家去了。
李瑜微微躬身:“寇公请讲。”
寇朋转过身目光复杂地看着李瑜:“当年咱们在鲁王府,我确确实实是极为瞧不上你的。”
李瑜神色不变,傻子都看得出来嘛。
有些人不仅看重学问科举排名,更重视家族渊源。
对他这种徭役的血脉,向来鄙夷也不足为奇。
“我当时还在私底下对陛下,李瑜此子虽有才干,然出身微贱,心术恐不正,骤登高位,非国家之福。”
寇朋的声音带着一丝苦涩:“如今看来是我人之心,这十数年来,你推行新政整顿吏治。”
“虽手段激烈结怨无数,甚至崔……他是死在自己手里,倒是也不关你事,你始终一心为公,未曾有半分私心。”
“国库因你而充盈,吏治因你而清明反倒是我们这些自诩清流的,有时却困于门户之见,裹足不前。”
“我该向你道歉。”
罢,寇朋就对李瑜行了个大礼。
李瑜没想到寇朋会如此直白地道歉,连忙伸手扶住了他。
“寇公言重了,那些年的事……瑜早就忘的差不多了。”
就算是有些不爽的地方,几乎也是当场就给报聊。
寇朋摆摆手,错了便是错了。
“今日临别,我别无他物可以相赠,唯有几句肺腑之言,子璇你如今位极人臣,权势已臻顶峰。”
“但越是如此越是危险,陛下在,尚可护你周全,一旦……唉,你可知你脚下已是万丈深渊?”
像张骁这样的将领,皇太孙掌权以后怎么可能不想办法剥夺?
轻易剥夺,恐不服众,安什么罪名谁得清楚。
李瑜目光不变:“我明白,多谢寇公嘱咐。”
寇朋还要赶路见他都明白,便拍了拍他的肩膀上了马车。
马车辘辘远去,消失在官道尽头。
李瑜独立长亭望着远方,看了很久很久才转身回府。
景和十六年的冬,来得特别早也特别冷。
刚入冬不久一场大雪便覆盖了京城,却掩不住宫城内的惶惶不安。
赵翊的病在寒冬的催逼下急转直下,汤药不进太医署束手无策,只能跪在殿外请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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